吱呀。
外面的门突然响起来。
曹尘顾不得往里看,脚步向右侧一挪,躲到草垛后面的柴房里。
门锁“咯吱”地响。
一个穿黑褂,佝偻着身体,挑着担子和两只桶的男人走进来。他明明还是壮年,却已经面容沧桑得像个老头。
曹尘借着月光看清了对方。
“爹……”
他无声呢喃一句。
“怎么还没睡?”
正房前响起他爹的声音,如果不是在柴房里,曹尘还以为是问自己。
“嘘,二郎和小沐睡了,轻点。”苏氏将手指放在嘴里含了含,嗔道,“今儿怎么这么早,才三更天就回来了。”
曹尘的父亲名叫曹悬梁,在京城做倾脚工,每晚都要跑遍临近各坊,挑粪、挪粪,正常要忙到天明才能回来。
他往椅子里一歪:“老毛头今天发善心,说要替我一会儿。你先去睡吧,我眯会儿,等五更天再去换他。”
苏氏拿过破了洞的毯子盖上:“夜寒,别着凉了。二郎今日读书,说有新领悟,在丰安坊还结识了朋友。”
曹悬梁眯上眼:“二郎有出息,过了明经,接下来就是会试。咱们平民走不了生徒和制举,乡贡是唯一的路。”
看得出来,他研究过。生徒和乡贡都是魏国科举的“常举”一路,由各郡地举办,考较经义,过了后就称为明经。
不过,前者是世家门阀垄断。
后者才对寒门、平民开放。
至于制举,就是第二条路,又称为特科、特举,乃是皇上不定期遴选特殊人才的制度,多由豪门贵族举荐。
除此之外,还有武举。
“也不知道大郎怎么样了。”
苏氏突然轻叹道,她顿时没了缝衣的兴致,将针线、衣裳收起来。
曹悬梁虽然合上眼,但那眉头仍然禁不住颤了颤,低声道:“在皇宫里吃穿不愁,还继承了你的裁缝手艺,饿不死。再说了,那尚衣监里每月都有例钱。”
“可他一年没回来了……”
苏氏吹灭蜡烛,忍不住抹泪,“上次回来的时候,他带了十五两银子。我后来打听,他月钱是一两银,说明他不仅一点没花,还可能赊了三两回来。”
“要不是他走的时候我塞回二两在包裹里,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活。”
门外的曹尘听得鼻尖有点酸。
“皇宫森严,哪能随意外出。别担心,他长得俊,总有娘娘打赏的……”曹悬梁一安慰,苏氏却哭得更重了。
“你说……他会不会恨我们?”
她使劲憋住泪。
曹悬梁沉默了,许久才道:“二郎和小沐欠他太多,将来会给他养老送终的。我们……他若恨,就恨着吧。”
苏氏“嗯”一声,摸着黑进屋。
曹尘再也忍不住。
泪水落在月华里,滚如玉珠。
他悄悄翻过墙,又回到院子外面,现在才是三更天,他不愿进去吵到爹娘休息,就倚靠墙壁,缩着身子站着。
他第一次好好打量这个世界,魏国繁华为古今之最,四方诸国不敢来犯,南方蛮族、东海鲛族都上贡称臣。
眼前的京城在远方的夜幕下璀璨,灯火照九霄,那光里仿佛有伎起舞献艺,有世家千金买醉,有权贵夜夜笙歌。
可是这盛世下,藏着多少穷人?
他们挤破头想活着。
曹尘立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