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完牛后,你们进牧场了吗?”周坦又问道。
“进了,赶了那么多路,得去牧场喝点水,也问一问这阵子牧场这边收饲料的价。”吴累点了点头说道。
“你有见到度支衙一位姓陈的学士吗?”周坦说道。
“那哪能啊,炎阳悬在头上,上差们都在公房里,我们就在树荫下喝了会儿水,便赶着返家了。”吴累回答道。
“你们喝水时,可曾见到官牛都如数入牧?”
“那一定没错的。签押完条陈,牧曹就赶着返家去了。牛都是许头带着入牧的。”
“入时是也是三十九头?”
“这……应该不能有错吧?我们喝水的地方,与许头也就隔着不到百步,是亲眼许头他们把牛带进牧场的。”
周坦自是十分清楚,从吴累的视角,这一切理应都是毫无破绽的。
交完牛、签完押,农政便完成了任务。倘若在小坡处转移了两头牛,余下是以三十七头牛数入牧,农政累了一路,正放松休息之际,隔着百步的距离自然不会再去细数,而从牛群外观上,也很难辨出三十七头牛和三十九头牛的区别。
“那个……上差,莫不是出了什么误会?”被问了半天话,吴累愈发心下发憷,他本无过错,但对于自己这种基层小吏而言,有无过错根本不是自己或者客观事实来决定。
没等周坦回答,面前院门忽然滚出了一个干草扎成的球团。
干草球团径直撞到了周坦脚下,带了一些灰尘沾到了布靴上。
未几,院内一前一后跑出两人,最前面是一个七、八来岁的小童,正嬉笑着追干草球团,而他身后,是一位大约十八、九岁的少女。少年心大,也不顾场面,直接来到周坦脚下抱起了球团。那少女年长,自是觉察到了冒失,连忙拽住了小童,十分紧张的看了一眼周坦。
吴累原本心事重重,这会儿又出了这差池,立刻光火起来。
“阿娣,怎么照看你小弟的,赶紧向上差赔罪。”他训了一声。
那年长的少女十分委屈,只能抱着弟弟扑通跪了下来。
“冒犯上差,还请上差恕罪。”少女弱弱的说道。
少女生得十分高挑,几乎都快比上周坦了,也因此,她着急跪下来时,竟还扑腾起了一阵风。周坦有些好奇的打量了一番,这女子不仅身高跟自己差不多,年岁也相差无几,按道理在这个时代属于大龄女子了,到今天都没能出嫁,留在家中照看弟弟,属实少见。
“无妨的,快起来。”周坦心平气和的说道,特意展现出自己一点都没生气。
少女看了一眼吴累,得到吴累许可后这才敢起身。
“这是吴农政的子女?”周坦顺嘴一问。
“正是。”吴累多少还是过意不去,欠着身子回答。
农政采办牧畜,官养的倒还好,而一旦涉及到需要采买民间牛马时,往往都需要自己先替官府垫资。运气好的话,官府一季可以结清,运气差的话,则可能一年才能结清。而往往牛、马价高,即便农政垫资都垫不全,还得向民户赊欠,所以农政家境一直都是拆东墙补西墙,过得并不宽裕。
那少女和小童,一身都是旧衣。尤其是少女,因为身材过高,身上穿着的是男衣,大约可能是来自父亲穿旧后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