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智械之后，陈望归回到车长室，躺在自己的折叠床上。

死了个短工，这不算什么大事。大多数车队在荒原上跑一次会死五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的人，还有一些人落下终身残疾。相比之下他这边九个人只死了一個，已经算是相当了不得的成绩。就算去掉这名短工的额外抚恤金，陈望归也还能赚上一大笔。

但陈望归还是感到不悦。

他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在荒原上跑了将近六年，下到变异生物上到智械他都见识过很多次。每一次他都能化险为夷。

荒原本身从来不是问题。在荒原上讨生活确实远不如那些在聚居点、安全区种田来得安全，但正是这种巨大的风险让所有与荒原有关的事情都带有暴利。陈望归仅仅是从五百公里外的煤矿产区运来了一千多吨煤炭，赚到的钱就是农民家庭十年都攒不出的数目。

荒原是野心家和冒险者的天堂。大多数冒着生命危险踏入荒原的家伙都是在赌命，赌自己能赚足吃一辈子的钱，然后洗手不干。

陈望归也在攒，但他要攒的资本远比那些人多。他要攒够足以支持他走遍整个世界的物资，去寻找一片没有智械、变异生物与辐射尘埃的净土。即便他每个月都能得到寻常人家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收入，这个目标还是显得那么遥不可及。

陈望归打开录像机，想要对着摄像头说些什么。但他张开嘴之后只是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音节，只能关掉录像机躺回床上。

启航号抵达目的地时已是夜晚。但这纯粹是根据时钟得出的结论，在这个世界，放射性尘埃遮住了大部分阳光，多数人根本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陈望归下车时短工们正在操控机械设备卸下煤炭，电灯在庞大的基地车周围点亮一圈圈光环。

虽然启航号能凭借陈望归的意志行驶甚至控制一部分舱门，但车上并没有专门用来装卸货物的装置。

小印镇位于荒原边缘，树林阻挡着沙尘暴，同时也不像荒原中心那样有着足以致人于死地的核辐射。陈望归记得小印镇的特产之一是啤酒，于是他摇摇晃晃地走向酒吧，准备要上两升啤酒。

“老大。”忽地，身后传来一个粗粝的声音。

陈望归转头望去，正是肩上还缠着绷带的汪宏。

“老汪啊，怎么了？”

汪宏笑了笑，又挠了挠下巴：“老大，你下次拉货是什么时候？”

“休息个三四天就该去了。”

“那下次我大概赶不上。”汪宏面露难色，“你也知道，我最近和这边一妹子看挺对眼，我也一把年纪了，该讨个老婆了。”

陈望归盯着汪宏看了一会儿，最终轻叹一声：“老汪啊，你要结婚生娃，之后也别和我往荒原上跑了。你自己也清楚，干这一行的不是年轻人就是光棍，再不然就是年轻的光棍。”

“没事，我跟你干了五年了，不怕。”

“别不怕。你今天肩膀上才开个口子，哪天胸口开个大孔人真的没了。你要成家就别往荒原上跑，我不想害人。”

“老大你呢？明年也该三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