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
“衍圣公是圣人后裔,名大于实,与我等县令、知州不同,不可以同等待之。若论作用,招大于杀。”
“你也说了孔彦缙是圣人后裔,可不一定会愿意跟着我。”朱泰野悠然道。
一旁的周一心忽然道:“据臣所知,孔彦缙与族叔孔克昫(音xù)不合。孔克昫是五十五代孙,辈分比孔彦缙大了四辈,因此把持孔府,与孔彦缙生出许多嫌隙来。如今,孔彦缙已经四十有八了,却还没有立下一任衍圣公,这其中,未必没有他族叔的关系。”
他没有提到衍圣公这三个字,直呼孔彦缙的名字。
王有德暗道不好,竟然不被他抢先了,磕了一个头赶紧道:“臣以为,孔彦缙若愿跟随殿下,便可留之,不愿意跟从,可在孔府六十代孙里,选一人做衍圣公,挟之至京师,可堵悠悠众口。”
“王知州未免想的太简单了。”说话的人是李再尹,他还记得当时王有德推开自己的事情,朝朱泰野拱了拱手道:“孔彦缙为衍圣公三十余年,天下人皆知,不可随意更换。臣有一计,可令其自愿跟随殿下......”
听他说完后,朱泰野和屋中剩下的众人都奇怪的看着他,似乎没想到他还能这种计策。
“臣有异议,臣以为,应先以礼相待,若不能成,再行此法。”刘悦忽然道。
“你要殿下对他有礼吗?”李再尹大声道。
“此乃一个态度......”刘悦也不示弱。
两人争来争去,反而搞的最先提出这个策略的王有德尴尬了起来。
“罢了,不用再吵了,若是此法有用,本王也不愿再造杀孽。便先以礼相待吧,若不行,再用李县令的法子。”朱泰野挥了挥手,让手下的士兵打开门,将角落里的尸体给搬出去,再将桌面上的人头放在了桌子底下。
最后,士兵搬来几张凳子,放在了八仙桌的另一边,再打开四面窗户,一股风吹了进来,让屋中浓烈的血腥味稍微变淡了些。
这股气流也将先前被凝固在血里的飞蛾获得了些许动力,接着风力,奋力一搏,重新立起翅膀,爬了起来。
它如一个沧桑老人一般,慢慢往前艰难行走,好不容易才抓住了八仙桌的桌腿,缓慢爬了上去,终于脱离出了血液中。但这一番挣扎也让它精疲力尽,只能停在桌腿上静静休息。
朱泰野灭掉了其他油灯,只留下了两盏,一盏放在自己面前,一盏放在了对面的桌沿上,让其他官员的身影,隐藏在了黑暗里。
“去把他们几人请进来吧。”朱泰野说。
......
孔彦缙现在很慌。
半个时辰前,他的身边还有三十个官员。
两刻钟以前,他和外面的二十个官员,看到鱼台县令尉迟阁被一个士兵搀扶着走出正义堂,纷纷上前,想要询问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尉迟阁只是苍白至极,摆摆手什么都说不出来,被那士兵扶着到了一边坐下,吐了一片。
之后没多久,又有两个人走了出来。
紧接着,那个叫陈新的千户,重新叫了十个人进去。
慢慢地,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进去三十个,出来只有十个人。
每一个人都是双腿发软,面色苍白,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度可怕的事情一样。
孔彦缙越想越怕,越看越惧,堂外寒风呼啸,他穿着的衣服并不厚,却觉得冷汗满背,几乎要站不住了。
第三批人进去的人出来后,忽然几个士兵也走了出来,没有理会他的眼神,极速掠过他,朝外面走去。
不多时,那被困在公府守卫里的孙顺义给推了过来,边走边骂:“逆贼,你等乱臣贼子......”
“孙同知。”孔彦缙这时也不讲究什么国公威严了,总算看到一个伴了,心中略微安定了些,朝他拱了拱手。
“公爷。”孙顺义对孔彦缙点了点头,疑惑的看向周围士兵火把下,静静坐着的官员,疑道:“他们为何坐在此地,如此颓废?”
孔彦缙苦笑一声,刚要说话,孔公明也被人给推了过来。
最后,是孔彦缙的族叔孔克昫。
“发生什么事了?”孙顺义一头雾水,却也不敢再骂了。
孔彦缙偷眼看去,那士兵似乎没有阻止他的意思,便道:“方才,殿下将我等三十人聚在此地,分三批,每批十人进去了正义堂中,除了这十人外,其余人皆没有出来。”
孔公明的脸瞬间白了:“这这这......”
孔克昫年纪最大,已经六十有八,但耳聪目明,驻颜有术,信奉民间偏方,也不知有用没用,反正看不出多少衰老之相。
只见他转了转眼睛,走到了阳谷县令武枫面前问道:“武县令,堂中有何事?”
武枫抬起脸,眼中的惶恐之色还没有散去,只是摇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孔克昫一连问了好几人,全都是如此,他才不得已放弃。
四人站在堂外的广场上,默然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陈新才从堂中走出来,到了他们面前道:“进来吧。”说罢便带着他们往回走。
孔彦缙见要进到那里面,万分不愿,也只能跟上去,忽然紧走几步,跃到三人前面,对经过的士兵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笑脸。那士兵有些莫名其妙,却也是目不斜视。
孔彦缙到了陈新身后,从袖口中掏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拉住陈新的手塞了进去,低声道:“陈千户,方才那些人进去后,为何就只出来这么几人。”
陈新将手中的东西拿起来,放在火把下看了一眼。
“哎,这......”
孔彦缙想要阻止,但陈新已经看清楚了这是什么,还抛了抛手中的东西,似笑非笑的道:“金子,这应该有二两了吧,看来孔府还是有钱啊。”他将黄金收了起来道:“别问那么多,进去就知道了。”
孔彦缙听到身后传来孔克昫讽刺的声音:“公爷真有钱啊,莫忘了这是公府共用的。”
孔彦缙转过头怒道:“闭嘴!”
“你才闭嘴!”孔克昫也怒了:“我是五十五代,你是五十九代,你敢和我这么说话?”
“我才是衍圣公!”
两人一向不和,平时还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此时在巨大的压力下,孔彦缙头脑欲裂,烦闷之极,已经什么都管不了了。
“不要吵了。”陈新冷冷道:“你们四个人,全都给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