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海娘依稀记着年幼时,她被庭院的树根扳倒,当时嬷嬷与侍女都不在身旁,她趴在地上低声抽泣时,便是瞧见一袭华服,玉树临风的薛景铮从九曲回廊一头走来,她停了抽泣,希冀地望着那高大健硕的男子,她渴望他能瞧见趴俯在地上无助抽泣的她。
可终究那人的及地朝服以及挽袖仅是擦过她的肌肤,她的脸蛋,那稳重的步伐声,却是自始至终没有为她而停留。
她只能听见那淡淡的、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怎的连个孩子都照看不好!”
从那之后,她一度认为,父亲是一个冷情冷性之人,所以哪怕曾经对林氏奉若至宝,如今说弃也是毫不犹豫,她也毫不奇怪。
可这一刻,她亲眼瞧着父亲因许怜霜难产一事骤然发白的脸色,这才恍然发觉,原来对于父亲而言,仅仅是她才卑微至此。
待缓过神来,上官奕已是将林氏以他性命要挟,且以金屋藏娇梅七腹中孩儿要挟,逼迫他往许氏的安胎药中下药之事说了出来。
薛景铮自是震怒,震怒之下他本要将上官奕拖下去杖毙,上官奕急中生智忙上前跪伏在薛景铮脚下,苦苦求饶:“大人饶命,草民并无害姨娘之心,姨娘是我血脉相连的亲姐姐,草民即便是狼心狗肺也做不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若是大人愿意给草民一次机会,草民定能保姨娘与她腹中孩儿安然无恙。”
薛海娘见此,忙上前道:“父亲大人,与其将上官大夫处死,再去传来府医,怕是对姨娘身子更加无益,姨娘的身子一直由着上官大夫看诊,他定是极为了解姨娘的身子状况,也能更好地对症下药。”
薛景铮怒目而视,沉声质问,“难道你相信这等险些害死你姨娘之人?”
薛海娘轻摇着头,娓娓道来,“海娘只是认为,此事上官大夫亦是受害者,主谋者另有其人,再者,若上官大夫存心加害姨娘,又怎会在这等关键时刻向您陈述事实真相!”
李氏见薛海娘已表明立场,自是上前附和道:“老爷,海娘所言有理,如今只能暂且相信上官奕。”
在薛海娘与李氏齐力劝说下,薛景铮终是有了些许松动,伴随着许怜霜一道道凄惨的惨叫,他终是长叹一声摆手示意上官奕进去。
薛海娘信步走至薛景铮身侧,潋滟凤眸轻抬,澄澈的眼底无一丝杂质,她沉声道:“父亲当真相信上官大夫口中所言?”
薛景铮揉着眉心,无力中透着疲倦,“我认识翩翩二十载,我晓得她是怎样的性子”
是的,他从来便晓得这个他爱了二十载的女子是怎样的性情,她善妒,她张扬跋扈,她心有城府,只是从前他宠着她,爱着她,将这一切视而不见罢了。
可如今,当有一个比林翩翩更富美貌,更能勾住薛景铮心魂的女子出现,毫无疑问也就取代了林翩翩在薛景铮心目中的地位,也毫无疑问地让这个本就薄情的男人不再忽视她的本性。
三人谁也不曾开口,李氏焦虑不安,心下又是担忧着许怜霜腹中胎儿,又是担忧着薛景铮心中的想法。
她也并非毫无私心,此时此刻,她自是希望薛景铮能多念着一些许怜霜的好,狠下心责罚那犹如她噩梦般的林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