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寒风将栅栏吹的吱吱作响，干涸的血液贴在黑土地上，反光、滑腻，即将冻结成冰。

明亮的火光从屋棚里面透出，摇曳不定的光亮印出一道道身影。

滚烫的火盆立在中央，明军们三五成群缩在一起，尽可能保留住体温，不让寒冷近一步侵略身体。

路南舟擦拭着绣春刀上的血迹，直到白色棉布彻底染红，才堪堪露出刀身原本的模样。

今天攻克营寨结束后，杜总兵就向全体官兵发出了通告。

明日早许，八千名士兵将分为两拨，一拨攻打吉林崖，另一波调转方向，再渡苏子河返回萨尔浒山。

只是他言语不详，并未做仔细分类，故而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是攻打吉林崖，还是返回萨尔浒山。

这个建议，是路南舟给的。

后金的探子肯定知道己方部队的动向，或许军中更藏着奸细，如果提前暴露了详细计划，说不定就会被敌人得知。

路南舟提出这个建议并不是信口胡说，杜松杜总兵好歹也是经历过多次大型战役的将领，这次率领西路军攻打后金都城赫图阿拉，所有的行动都透露着奇怪。

先是不等辎重部队贸然前往萨尔浒山，紧接着强行渡河攻打吉林崖。

虽说兵贵神速，但这也太快了一点。

并且……后金怎么能如此详细的知道，明军的行动路线？

路南舟大致记得，是杨镐为了彰显明帝国的威严，亲自书写信件，告知努尔哈赤明军的开征时间。

努尔哈赤顺势派出大量探子收集信息，尽数掌握了四大军的路线以及详细配置。

而这里面或许还有内鬼的帮助，否则绝不可能如此轻易的掌握大量情报。

而杜松在听到建议后，直接展现了多年来养成的军事习惯。

他把路南舟编入返回萨尔浒山的军队中，命其今晚直接渡河突围。

是的，不是明天，而是今晚！

这个事情除了带队突围的将领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为的就是防止内鬼提前泄露信息。

并且，龙虎山天师道张羽高功，同在突围名单里面。

路南舟对于张羽这个人，感官很奇怪。

按理说龙虎山天师道的人，应该能推算出事情发展的走向跟结局。

就拿许阳燊来说，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道士，并且整天神神叨叨的。

但他却能依靠两本书获得100%的专精，从而算出每个人的命格。

龙虎山天师道难道看不清楚，这次渡河的将官士兵们会面临什么吗？

路南舟觉得不太可能，如果他是天师道的人，绝对不会加入到四路军当中。

对，是四路军，而不是单纯指西路军。

留在沈阳跟杨镐在一起，安全性要大很多。

可事实却是，天师道高功张羽竟然来了，还在最先被消灭的西路军当中。

这件事情，蹊跷的很呐。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建议，只是目前不能明说。

路南舟擦拭完绣春刀，就着凉水胡乱塞了两张坚硬的炊饼，靠在栅栏上养精蓄锐，等待起召集。

身旁的闫三树紧闭双眼，细微的鼾声证明这个中年汉子早已睡去。

……

“可恶，可恶，可恶！”

张羽披头散发的呆在一处独立军帐当中，双手紧紧握拳，不断痛骂西路军总兵杜松。

要不是师命难违，他也不会出现在极度危险的西路军当中。

可是为了能够拿到龙虎山急需的东西，张羽也只能以身犯险，随军出征。

但是杜松这次的战略却打乱了所有计划，先是急行军，后又被困在吉林崖下方。

攻也不是，守也不是，强行渡河更是危险重重。

“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是无用功，还是想想怎么破局吧。”

张羽无力的瘫倒在地上，作为天师道的传人，在军中本就限制颇多，就连拉拢一个大头兵都要被杜松明嘲暗讽。

眼下想要破除这个局面，唯一的方法就是要有人保护自己离开。

张羽一瞬间就想到了一个满脸血污的青年，自己虽然贪了对方的功劳，但好歹师出同门，那手正宗的雷法可做不了假。

或许……可以私下找他聊聊，共同应对眼前的危机。

张羽认为没人会拒绝天师道的邀请，更何况这还是性命攸关的事情。

想及此，他垂下眼眸，思索片刻后扬声道：“来人。”

……

“路南舟，出列！”

沉稳的声音在屋棚外响起，一队人马正伫立在寒风夜色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