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庭的地方神官辖制区域,是按照凡间区域划分来的。
比如某年某月,安化县的凡人百姓在大榕树下搭了一个土地庙,那么安化县就有了自己的土地公。
原本受其他土地公分治的安化县土地、凡人、鬼魂等,也会被收走,归于安化县自己的土地公管治。
安化县的上级是泗水城,一共辖制着安化县、淳化县、灵安县、景阳县、益安县、木塘县、牛角县七个县。
与土地公的管辖制度类似,如果泗水城里没有城隍庙,那么这七个县的土地公就归其他城的城隍爷分治,如果有自己的城隍庙,那么七个县就归泗水城城隍爷自己管治。
陆钊在自己的辖地里可以随意土遁,然而到了泗水城地界就遁不动了,只好老老实实走到城里。
城隍庙守门的神兵都认识甲木和丁火,也不为难他们,只讨要了两枚香火钱,便给他们放行了。
等到里面之后,陆钊发现前来的并不只有自己,还有其他几个县的土地公,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神情跟自己差不多,都坐在外面等着城隍爷召见。
陆钊跟一旁的鬼吏说明来意后,也学着几个土地公的模样,坐在末尾等着城隍爷召见。
坐在他上首的是一个白发白须的老爷子,老爷子抬眼看了看他:“你是安化县新来的土地公?”
陆钊人生地不熟的,坐在这里多多少少有些尴尬,这时忽然有人向他打招呼聊天,他还是十分感激的,遂拱手回道:
“在下正是安化县新任土地公陆钊,敢问您老是哪个县的?”
老爷子跟着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些同情,继续说道:
“老朽是你隔壁淳化县的土地公李趸,听闻你们县亏空不少啊,你是来跟城隍爷求情的?”
陆钊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原来县里亏空这种事儿早就瞒不住了:
“六千九百多文,都是前任留下的亏空,可怜小子顶锅受累。”
李趸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近七千文啊!是个很大的缺口啊!陆小哥儿可有应对之法?”
陆钊黯然摇头,他哪里有什么应对之法,刚来上任就给扣了好大一口锅。
“只能来求一求城隍大人,看能否宽延几月。”
李趸见状,一双白眉皱得更紧了:
“老朽还是劝你还是别进去了,城隍大人铁面无私,怕不会答应你的。趁着刚来不久,先辞了这土地公神位吧!”
铁面无私?这是好话还是歹话?要是好话他陆钊就不必跑这一趟了,要是歹话,那还可能去求个通融,只要那城隍大人能提出要求,他就可以有回还的余地。转过来一想,要是城隍大人真是铁面无私,那他们几个土地公还在这等什么劲儿?当下也就不把李趸的话当做一回事儿。
“老人家,咱这土地公不是天庭御赐的一方正神么,还能自己辞职么?”
李趸长叹了口气,答道:“能,惩罚就是剥你三世福缘,重新投胎!也就是受三世的穷困潦倒、无子无嗣,三世之后再投胎就好了。你的前任就是辞了官走的,现在应该在投胎路上了。”
陆钊脑袋嗡得一下,他感觉自己被坑了,还是直接被坑到了马里亚纳海沟,三世穷困孤独,光是想想肺叶子都疼。
“那咱们这当神仙的也忒难受了,不干了还要受罚。”
李趸苦笑摇头,神情说不出的疲惫。
“凡人有凡人的苦,咱们神仙也神仙的难啊!都说长生难得,但是你我长生之后,又会有各种各样的难事,还不是一样受难!
在一边的等着的几个土地公也听见了他俩的小声交谈,纷纷投来目光,神色都不怎么友好。
李趸当即为陆钊一一介绍:“陆小哥儿,这几位分别是灵安县土地庄正清公、景阳县土地左峻冷公、益安县土地康良公、木塘县土地甘右志公以及牛角县的土地黄霖公。”
庄正清笑道:“老李,你跟他介绍什么,他反正挺不过这个月十五,到时是去是留还不一定呢。”
左峻是个瞧上去刻薄寡恩的面相,果然出口便是恶言:“不过是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雏儿,白白占了安化县的好地界!等城隍爷定夺之后,你也无甚好果子吃!”
康良斜瞥了陆钊一眼,满脸的不屑和嫌憎:“呸!老夫羞与小儿为伍!”
甘右志直接喝骂:“黄口小儿胎毛都没长全,一方土地正神是你这种小儿能当的?!速速离去!”
黄霖较为温和,但是言语之中也颇有嘲弄:“七千文!?你小子就是卖爹卖妈都不见得凑齐。”
陆钊面色难看至极,这几位土地公都是头一遭见面,为什么又是凭什么对他评头论足、随意喝骂?!一股无名火由在他心里腾得蹿起来,要搁以前他就要扑上去揍人了,管他什么前辈晚辈的,先来两炮子再说!
但是,现在的陆钊,只能暂时忍着,他现在只是一只雏儿,对对天庭官制还不了解,对他们这些以后的同僚也不了解,他们有什么本事,打了会有什么后果,他一概不知,所以他忍了这口气。
就在这时,从内厅里走出来一个鬼吏,高声说道:“安化县土地陆钊,请入内见城隍爷。”
这一下原本没什么,就是寻常召见而已,但是那几个土地公早就在这等着了,又排了很久的号,都没能见着城隍爷,却被陆钊拔了头筹,一个个神色愈发不善。
他们越是不高兴,陆钊就越得意,笑着向几位土地公一一作揖,然后才跟着鬼吏进了大堂。
大堂里光影昏暗,在上的地方设了一个高高案台,案台后坐着一个三缕黑须的中年人,一双丹凤眼透着威严之色,正冷冷地注视着陆钊。
“你是新任的安化县土地公陆钊?”
陆钊俯身行礼:“是,城隍大人。”
中年人的脸藏在阴影里,陆钊看不真切,只有那双丹凤眼泛着幽光,有些骇人。
“你安化县欠了六千九百三十五文香火钱,这个月十五是最后期限,你须得记住。”中年人的声音继续传来,声音中多了一丝嘲弄。
陆钊心中默默吐槽,连零头都记得,这位上官可真是事无巨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