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看我这一脸苦相,好意思寻我开心吗?”霍妍抽出一张纸巾,先假意擦了擦眼角。适当卖过惨后,才开始擦汗。
说起来,这些小伎俩,还是方卫国传授的。所以,霍妍这行为完全是班门弄斧。
方卫国吹了吹茶杯,终于喝上了一口,方才接话:“说吧,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反正袁处那边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我一回来就去撸他顺毛了。”
霍妍低下头,仍拿着擦汗的纸巾,开始摩挲手机。从正面到背面,连侧边的缝隙都擦得干干净净的。算盘打得差不多了,要说话时还是一副为难的样子:“劳动节我们不是有关爱一线工人的活动嘛。”
方卫国回忆着自己从前说过的话:张口之前适当地展现出犹豫,表情必须是恰到好处的苦涩,这种“做作”是向上沟通不情之请时必要的环节。心道这小妮子胆子倒是不小,哪儿学来的本事,就往哪儿用。
于是,抱着看她怎么往下演的心态,坦然作答:“对啊,集团董事长和几位老总已经到各项目一线去慰问过了。”
霍妍丢开手机,两只握拳的手托住腮帮子,小狗摇尾巴似的乖巧模样,笑中带了几分的谄媚:“师父,再补几份行吗?”
“几份?两份?三份?”方卫国作为这套捣糨糊手腕的非正式版权所有人,熟知从一到一百到一千,乃至无穷,都在这个“几份”的范畴内。
只见霍妍认认真真掰了两轮手指,才道:“十位数上加个二,应该差不多了。”
语气轻飘飘的,看来不是大事。
方卫国似是有些上套了,并没有当场拒绝:“钱倒不多,但这个活动已经结束了。重新走程序,知道多麻烦吗?”
“不麻烦的话,我自己就能干。”霍妍身子往靠背上贴,把下午在清欠办的事汇报了一遍,接道,“师父你瞧嘛,这件事总算解决得皆大欢喜吧。对了,我待会儿去跟办公室提一提,这个素材完全可以宣传一下。既然我们是用温情来缓解危机的,那就得贯彻到底呀。师父,你就帮我这个忙吧。”
论理,这个要求不过分,毕竟早上那通闹,差点惊动集团领导赶来现场。只一个白天的工夫,居然就平息了。为了安抚工人,也为了彰显国企的担当和人文情怀,多做一份福利预算也不是不行。比起恶意阻工引起的严重后果,这些都是小麻烦而已。
哪怕霍妍打个电话,甚至只是在微信里沟通一下,方卫国都会爽快答应的。但现在,他不肯轻易松口。霍妍居然郑重其事过来面谈,那他必须警惕一下,也许谈话的后半段是有坑的。
“我觉得你想的没这么简单吧,真的只要这样就可以了?”
霍妍“嘶”地吸了一口凉气,心里碎碎念:到底姜是老的辣呀!跟着,继续摆出刚才那副可怜相来,道:“我想要同等标准的……”她咽了咽口水,随后以打乱枪般的语速,飞快说完自己的想法,“给他们折现可以吗?”
“你要不是我亲徒弟,我就……”方卫国拿着手里茶杯作势要泼,最后砰一声放回了桌上,“待遇问题,工人私底下会互相交流的。同样是劳动节福利,有人拿现金,有人拿礼品。关爱的效果达不到不说,肯定会有工人拎着慰问品过来要求折现。所以,你要求的不是二十多份慰问品,你的想法很可能会让我们之前那部分员工关爱的支出,全都打水漂的。”
道理都懂,但霍妍认为特事应当特办:“今天招过去的工人情况特殊,他们手边最缺的就是钱了。水果、保健品这类东西只能用来锦上添花,现阶段他们需要的就是钱。但是吧,师父你刚才说的问题,我其实都想到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避免。所以,才来请您老人家出马,帮我想想用什么样的名义,既把温暖送了,又不让老工人心态失衡。”
方卫国瞅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小狐狸,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你这态度就是硬弄咯?根本不管我答应不答应,横竖横难题丢给我来想。”
霍妍也不否认,她就是打定了主意要这么办:“那不是没遇到过嘛。我们搞前期的,基本都是对接企事业单位,很少直接跟工人和居民打交道的,我这方面的经验完全为零。”
方卫国两指扣扣桌子,以示强调:“这几个人没开工,你就转着念头要给他们送温暖。其他工人又不是盲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区别对待?你这是关心呀,还是给他们树敌呀?”
霍妍倒是应对自如:“那就不区别了呗。”
原来在这等着呢!
“现在很会下套啊,躲过一套还有一套是吧!”
霍妍见方卫国巴掌扬得高高得,像是要请她吃爆栗,一把抱住脑袋,差点没钻到桌子底下去躲着。直等到方卫国消化了情绪,她才表露真实的想法。
“今年端午是6月7号,一般节假日慰问一线的活动,都会提起几天进行,正好前面还有六一儿童节。我建议啊,五一上来就可以着手申请端午的福利。这次统一成现金慰问,上有老的额外补两百,下有小的也补两百,都有的都补。我们都这么有胸怀了,那就算这些工人讨薪不顺利,也不会再用阻工的方式来为难我们的。”此刻,霍妍想到工人们在住建局停车位前跟她说话的情形,愈加坚定了想法,“我觉得他们内心都是善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