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舍得?”
“哪里敢说什么,舍得不舍得。天下都是汗阿玛的。君要索额图死,身为臣子,他便不能活着。他跟儿臣再亲,也不比汗阿玛更亲啊。”
康熙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欣慰。
“你能想通,朕很高兴。眼下最急的事,不是办索额图,而是抓四公主回来。她真是狂妄至极,胆大包天,还用苦肉计来逼迫朕。老四几次三番,对朕提及,四公主表里不一。朕总没放在心上。今儿个一看,果真辜负他了。怎么,四公主出行宫,没去找你吗?”
“没。儿臣自打出去,一直同七弟在一处来着,没见谁来。”
“嗯,那也未必。他们若私下里见面,瞒过你也不难。老七,不可轻信啊。他和四公主,向来要好。”
正说着,膳房送了夜间的点心过来。四个小太监请安后,进殿内布置。
其中两个抬了桌子过来,另两个忙着试菜、摆桌。头一样放在桌上的,是好大一海碗红酒煨鲜果。
康熙向来爱喝葡萄酒,宫里多有人知道。这回北巡,圣驾进行宫,四公主第一餐就献了这个新鲜吃食,康熙尝后大加赞赏,不仅自己常吃,还赏给其他王公大臣加餐。因此这些天,膳房里就属这个做的多,还花样翻新,不断琢磨水果的变化搭配。
譬如今天,酒里搁的鲜果,就是刚摘的大樱桃,还有切成小块的梨子,再加些冰糖、葡萄干、核桃仁之类,增加风味。
太子看了这菜就皱眉头,亲手撤下去。
“告诉膳房,不拘什么,换了这个再来。往后这道菜,不准再呈上来。”
康熙都不大记得这菜原是四公主献的,太子一说,他才想起来。
“不过一道点心,不必大动干戈。”
太子虽当着小太监们,被扫了面子,脸上依旧看不出半点不满。他并没放下那海碗。
“那,请汗阿玛赏了儿臣吧。不知怎么的,口渴得很。”
康熙不仅把这点心赏了,还给太子赐了一个座,叫他陪着自己吃。
太子谢了恩,坐下吃饭。小太监们机灵地把索额图扛出去了,姿势并不雅观。仿佛他们肩上不是皇亲国戚,而是一头没怎么死透的病猪。
用膳时,太子别的点心都不大碰,一碗接一碗地,喝那道红酒煨鲜果。康熙看他吃得那样香甜,也想尝上一尝,几次话到嘴边,又没能说出口。
点心用完,太监们进来撤桌子。
康熙明明吃了不少,却因为没吃到红酒煨鲜果,总觉得哪里不圆满似的,吩咐人取一瓶葡萄酒来,他要和太子对酌。
约一个时辰后,微醺的太子,扶着门框走出寝殿。
心急的隆科多立马冲过来,接住他。
“如何?成了吗?”
太子没说话,只把倒空了的药瓶,塞在隆科多手里。
那就是成了!
隆科多竭力压制住心底的狂喜,贴在太子耳边道:
“索额图,我给他灌了催吐的药,中毒尚浅,保命不成问题。殿下放心。”
“那,也给我些药吧。”
隆科多这才注意到,太子脸色不对,十分虚弱。
“怎么,殿下也中毒了?”
“那是自然。我不喝,汗阿玛怎么会放心饮下,我为他斟的酒?”
这是一场赌博。太子押上了自己的年轻,赌康熙会比自己先倒下。
当然,他赌赢了。
可与隆科多不同,太子,并不为自己的胜利,感到多么的快慰。
他只觉得,内心一片虚无。
或许,这就叫做,孤家寡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