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这些人之外,裴修年便再没有必须了解之人了。
而裴修年随手翻阅之下,却是正巧看到了一位不怎么眼熟的人。
但他的头衔很眼熟——前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
看到他裴修年的心中便是一颤,原因是这位曾任职的右副都御史和小钦的长相几乎没有半分相像,但生平记载不会错,关于他的记载最后一条便是:
昭宁十二年,因被查证贪污行贿,被抄家,妻女被充入教坊司(幼女被选入宫中成为三皇子侍女),被贬云川,同年,死于路中遇匪。
裴修年眉头微挑,再往后翻了翻也没翻到自己想看的东西,正想吩咐什么,便见那位书筵官已经取来了一本算不得多厚的史典,上只有四个字——《昭宁年间》。
记录当朝的史书,即便国子监的地位再如何崇高,读书人再如何清贵,那也一定会与真实史实有些许的出入。
但这些出入大多只会出现在细枝末节的地方上,大的事件不会有人胆敢堂而皇之的杜撰。
就比如说自己要急于查证的大皇子之死的时间。
裴修年刚刚翻开史典,便听得急促的脚步声自楼下传来,方才那位小书童两手空空地跑上来,行于裴修年的面前,他躬身行礼,一五一十道:
“启禀三殿下,奴才并未找到一本关于长生的典籍,据蔡阁老说这些长生典籍早在几年之前便已被全数借阅了…”
裴修年的瞳孔放大几瞬,这个结果其实自己猜到了,他对着面前的两人道:
“今日本殿要求查阅长生功法之事,还望两位三缄其口,另外,再帮本殿查一查关于昭宁十二年,尚宝监任职女眷的图录,要带画像。”
小书童和书筵官连声道:“谨遵殿下谕令。”
身于文宗阁中,他们世世代代都与这些典籍为生,与生俱来的条条框框之下,他们绝对不敢逾越达官显贵的吩咐,更何况是皇子。
两人退去查阅书籍,裴修年顺着《昭宁年间》的目录翻开“昭宁一十八年”,那应该是自己穿越来的第一年。
由于是史记,所以记录的事情很多很杂,大事小事都有,裴修年像是逛某个黑黄两色相间的网站一样,只检索自己想要查阅的关键词:
春时大皇子远征东北平定闹得声势极大的匪患,回宫后,七皇子请了军令北上直面虎视眈眈的金夏。
青丘于春末时在云川东发动战事,大皇子请命出师云川,昭宁帝批准了,下月初,昭宁帝开始炼丹。
夏时四皇子出阁,任职国子监少府监。
二皇子查破贪污赋税大案,揪出背后连带贪官成堆,赏扬州封地。
大皇子于秋时退青丘敌众,但在追杀途中遭受毒箭穿身,不幸落马。
大皇子葬回皇陵当月初,昭宁帝炼了第二炉丹。
大皇子葬后不久,青丘军大举进攻云川,同年冬末,云川南失守。
看到这里裴修年就不再往下翻了,自己脑海中的脉络已经很清晰了。
皇子之死的时间点与昭宁帝炼丹的时间点高度重合,一次两次都能算是巧事。
但如今自己亲眼所见五皇子的尸身被掉包的情况下就不在是巧事了,这基本已经坐实了昭宁帝屠子炼丹。
这样的事放在这个修仙界的大背景之下…裴修年还真没有几分意外,但不意外并不代表此事就在自己的接受范围内。
因为现在自己真是皇子。
昭宁帝称帝也有多年,虽然他曾经被太后娘娘垂帘听政,但他不可能就此被磨灭了野心。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于人下?
站于昭宁帝的角度,那他最想除掉之人当然是太后,可太后娘娘的权势根深蒂固,也是他称帝最难以逾越的峰峦。
而太后娘娘如今虽势渐退去,但也绝非日薄西山,她手下掌握的镇抚司和都察院权限更是恰好凌驾于百官之上。
便是昭宁帝能够手握百官也难以将朝廷当做自己的一言堂。
所以昭宁帝选择了另一条出路——长生。
说白了他就是要和太后比命,命长于她,耗得死这老登,那昭宁帝才能当上这大周真正的皇帝。
所以这么想来李砚很有可能并非真是什么夺嫡大热,而是昭宁帝亲手挖掘的陷阱。
或者说…李砚便是昭宁帝推出来的盖以诱敌的棋子。
朝廷党争皇子夺嫡的确是他想要的,这样他就能堂而皇之的拿更多在纷乱中不幸身亡的皇子炼丹。
至于炼这丹究竟有没有效果,裴修年只需要看今日见昭宁帝时他的模样就知道了。
这样想来,很多事便都能迎刃而解。
之所以昭宁帝需要在此时杀五皇子炼丹,不单单只是因为能拖延朝会,还有一件事便是因为自己捣毁了他的饲魔大计。
虽然还不晓得他要饲养那只魔物是具体为了何事,但自己这举措直接导致昭宁帝会变本加厉炼丹的事实。
所以这当皇子还真是…道阻且长。
被兄弟姊妹惦记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小心被皇帝炼成丹。
好消息是五皇子刚刚被炼成丹,还没那么快轮到自己。
坏消息是自己立了很大功劳,已经让昭宁帝察觉到威胁了,大皇子就是这么被炼的。
裴修年感觉两个头一个大,自己虽然分析出来的结果可信度很高了,但如今这事能同谁讲?
太后?
钦天司大司命?
自己越过脑海中一系列的人,太后足够涉足此事…而且她很可能早已知晓,但…她不说就代表她和自己一样都有信任的问题。
裴修年正头疼着,小书童给他找来了昭宁十二年之前的尚宝监的名簿和图录。
他仔细翻阅过两页,找到了那位曾经右副都御史之女,也就是如今三皇子贴身侍女的画像。
画像上那位小钦依旧是明眸皓齿,朱唇柳眉,笑得很温婉,虽然看得出当时年纪尚小,但也依然显露出大家闺秀之姿,当的上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了。
只不过…裴修年根本不认识她,但由国子监监制的画像和名?详述假不了。
况且这画像上的容颜同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小钦相比依旧显得相形见绌得多了。
裴修年忽然想起来天眼的辅佐之下,即便不刻意动用天眼也会自动过滤掉易容术。
就如同驿站当日的赵从容,从飞舟之上他的神色是能断定赵从容的确在驿站易容了的。
所以…自己身边这位“小钦”究竟是谁?!
裴修年捏着眉心,疲惫感涌上心头,没想到行于偌大的紫禁城中,自己已是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