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遇见徐嘉树后,蔡琰来太学闲逛的次数更多了,董白经常去蔡府扑个空,害得她嘟嘟囔囔说蔡琰姐姐有事情瞒着自己,但是让她跟着一起,董白又不肯,对她来说,去太学这种无聊的地方跟坐牢没什么区别。
“已经很可以了”,蔡琰满意地看着徐嘉树完成的手抄本《论语》,“若是先帝还在,看到你这字,不知道会多喜欢,赏你做一个选部尚书怕是不难。”
“鸿都门学眼看着就要树倒猢狲散,这种事以后可遇不可求了。”,徐嘉树微微一笑,心说毛弘这個教八分书的先生还藏在自己家不敢出门呢。
“真是可惜......”
蔡琰这话出自真心,先帝刘宏出了名的喜欢好字,以他对书法的喜爱,徐嘉树这种字体肯定能迅速在士人中快速流传的,就像当初的八分书一样。
汉代的书法刚刚走出先秦到秦代的萌芽期,以隶书的出现为标志,逐渐拥有了作为一门艺术的审美自觉,正处于上下求索,百家争鸣的时期,
而徐嘉树拿出来的是经过唐五代乃至明清无数书法大家完善过的成熟结构,中间上千年的审美演化浓缩在笔下,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蔡琰看了又看,觉得如果自己照着临摹一遍的话,她有自信写得比徐嘉树更好看,可以她的天分,竟然也想不出怎么改才能让字本身更好看一点。
“你真的没有老师教?”,真说是徐嘉树自己想出来的,蔡琰一万个不信。
“当然有老师啊”,徐嘉树的语气理所当然,甚至万分困惑地反问:“你难道不算我的老师吗?”
这个女人......不会要始乱终弃吧?
“你可别跟人说是我教的。”,蔡琰撇了撇嘴,“只是教了你一点人人都会的皮毛,我才不敢贪下这个功劳呢......”
话虽这样说,蔡琰却把这本手抄本暂时借走,准备让自家老爹看看。
......
蔡邕这段时间痛并快乐着。
尽管官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学祭酒,还tm是代理的,但起复后的小日子过的相当不错,重新回到了雒阳不说,自己的仇家宦官也死得一干二净,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
既然朝堂上一副众正盈朝、蒸蒸日上的景象,他只需要专心完成修史的心愿就好了,反正57岁的年纪,又没有儿子要荫庇,实在找不到醉心官场的理由。
事实上,这段时间确实也是蔡邕仕途中难得的顺心日子。
不过一个古今修史之人都要头疼的问题也困扰着蔡老头——如何记录当下的事情?
换成知乎体就是,怎么评价董卓最近的所作所为?
要知道《东观汉记》是一本当代人给当代修的史书,作为目前的主编者,蔡邕要以怎样的形式把先帝驾崩之后的这段历史记录下来,或者至少给出一个定性,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如果按照主流的说法,把董相国定为窃国弄权的禽兽的话......
嗯,也就是这么想一下而已,他蔡邕又没长九个脑袋。
但是士林的清议就是如此,由不得蔡邕不顾虑,别说是为董卓说好话,便是把坏话稍微说得隐晦一点,搞不好都要身败名裂的!
左右都是错,还不如先拖着。
基于这个原因,蔡邕最近的摸鱼行为愈演愈烈——修史这种事岂可马虎,要字斟句酌,要一字不可删改才行!
绝对不是因为故意拖进度!
而且身上还有一个代理祭酒的差事,多去太学上上课也是应有之义。
如果需要,还可以把已经修好的部分再拿出来考证讨论一番,加上他涉猎本就广泛,音乐、天文、数术、古玩无一不通,根本不愁没由头打发时间。
总之,在他蔡邕的有生之年,完全没有把《东观汉记》修到永汉元年这个年号的打算。
是非功过,留待后人评说就好了。
蔡祭酒拿起一支笛子,乃是当初江东避难之时拆掉柯亭的第十六根竹子所制,他感慨道:“临老总算是能过上一点好日子了......”
“老爹!老爹!”
突然传来蔡琰的声音,让他手上的笛子都差点摔在地上。
“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