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孔昭易穿了一身崭新的靛蓝色宽袍大袖,乘着马车出了孔家米铺向着县学而去。
县学是朝廷全额拨款,地方官府官办的县级学校,一县一座,教谕等老师都是朝廷委派,是有品级和俸禄的。经过考试,准予入学者为县学生员(即秀才),谓之“进学”,或称“入泮”、“游泮”。
只是它虽然名为学校,但是在县学中,学署教官不事教授,绝大部分的生员也不在其中学读书,只到学校领取题目,按时交卷领奖而已。
县学的实际意义并不大,重要的是其象征意义——在县学里进学的都是秀才。
而刘郇膏选择在县学接见县试中榜学子的意义不言而喻——期盼这些学子继续努力,在府试,院试中好好发挥,为青浦争口气。
当然,刘郇膏也知道这些学子之中最终能考取秀才功名的只是极少数人。但是知道归知道,身为一方父母官,该做的姿态还是要做的,走个流程而已,即便这十分枯燥无味。
来到县学前,孔昭易下了马车,紧了紧衣服,整理好衣物,他和王大成交代了几句后,便大步走进向了县学。
进入了县学,孔昭易便看见县学正堂的院子里已经站候了二三十名学子,其中孔昭易还见着了几个看榜时认识的熟面孔。
而院内的众人见孔昭易这个大名鼎鼎的县案首来了,也都纷纷围了过来,小声地和孔昭易寒暄几句,和孔昭易混了個面熟,还有一些学子还缠着孔昭易询问他击毙周秀英的场景,听孔昭易草草讲完后,他们也都一个个笑容满面,仿佛是大仇得报了一般。
与此同时,剩余的学子也都三三五五地来到了县学的院子中。
突然,一名学署教官来到了院子前,看着衙役高声问道:“可都到齐了吗?”
一名衙役恭敬的冲那学署教官一礼道:“回禀大人,除了淀山湖的刘太能没来,其余上榜学子都已经到了,刘太能中午看榜后欣喜过度,得了癔症,恐怕来不了了……”
学署教官闻言冷哼一声,摇了摇头冷笑道:“不过是榜上最后一名,哪来的这么多事!不过是山猪吃不了细糠,命薄!!也罢,他来不来都无甚影响……”
就在此时,刘太能穿着一身肥大不合身的衣裳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大口喘着粗气,见院中没有刘郇膏的身影,刘太能也是松了一口气——虽然说县试已经放榜,一切皆是尘埃落定,但如果他落下个不尊县令的名声,也是可以被直接除名的。
“大人,小老儿来迟了,真是罪过罪过,望您大人有大量,海涵……海涵……”
刘太能见学署教官冷着脸看着他,他连忙耷拉着脑袋,连连拱手告罪道。
学署教官见刘太能一头白发还谦卑至极向自己告罪,他也不好发作,只是对着一旁的衙役冷哼一声,冷脸呵斥道:“哼~!人都到齐了,还不去请县尊大人!”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
那衙役拱了拱手,惶恐地应了一声便领命而去。
过了没多久,身着便服的青浦县令刘郇膏便迈着四方步来到了院内,他扫了众人一眼,微笑着点点头,沉声道:“尔等皆是本次县试上榜学子,当谨记圣人教诲,尊师重道,刻苦求学,竭力准备接下来的府试,为科场题名奋斗!”
而后,刘郇膏又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堆劝学的套话,意思无外乎都是告诉这些学子好好努力,不要因为县试上榜就沾沾自喜,要谦逊上进,争取在接下来的府试取得好成绩……
而后,刘郇膏也进入了院子,找了几个豪门大户的子弟亦或是他心仪的学子,站在他们面前温声宽慰和劝学。
而历经无数动员活动的孔昭易听着刘郇膏的套话,双眼古井无波地盯着刘郇膏,脸上满是郑重地连连点头,心中的小心思却是飞到了十万八千里外,主打的就是你说你的我做我的,各不打扰,互相尊重。
“孔昭易,你随本县来。”
就在孔昭易畅想着拳打腐国脚踢毛熊称霸世界之时,模糊间听见刘郇膏在叫他的名字。
“学生遵命!”
孔昭易打了一个激灵立刻就清醒过来,走出人群,随着刘郇膏走进了县学正堂。
进入县学正堂,刘郇膏已然在主座中坐下,还招手示意孔昭易在一旁就座。
孔昭易则是惶恐地朝刘郇膏行了一礼婉拒,刘郇膏则是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示意孔昭易不要拘谨。
待孔昭易依言坐下,喝了口茶水后。
刘郇膏笑眯眯地点点头说道:“贤侄,你的文章我看过,立意高深,老辣得体,一针见血,写得非常好……就算是放到乡试、会试之中也必然是绝佳之作……”
孔昭易闻言,只连忙站起身来躬身回答道:“世叔过誉了……我这点微末之术,上不得台面,怎么能和乡试与会试的茂才相提并论……”
“不不不……”
刘郇膏笑着摇了摇头,盯着孔昭易缓声说道,“老夫进士出身又宦海多年……见过的佳作与良才多着呢,怎么可能会看错……”
“若是以往……虽然不敢说你能连中三元,但也肯定能金榜题名……”
刘郇膏无奈叹息一声,神情颇为无奈地说道,“只是如今,长毛逆匪霍乱数省,江宁沦陷,乡试中断了……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恢复……”
孔昭易神情坚毅地说道:“世叔!上海逆匪已被扫清,我想没了上海小刀会的掣肘,再加上上海海关的钱粮支持,朝廷定能不日克复江宁,将长毛逆匪清剿干净……”
“嗯,说的也是……”
刘郇膏只是点点头,摆手让孔昭易坐下,淡淡地说道,“那……贤侄,你如今已是县案首,等几日后府城登记造册完毕,伱就是秀才了……不知你有何规划,是打算继续备考府试,还是……”
迎着刘郇膏平静地眼神,孔昭易抿了抿嘴,缓声回答道:“世叔,府试,小侄不准备考了,毕竟童试所为的就是生员的身份,再继续考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只是为名所累而已……
再者乡试为逆贼所阻,一味在家中苦读也无济于事,因此,小侄打算归家祭告祖先后便去游学。先是启程前往上海租界……
上海租界一行,让我明白我等所用火器与洋人的洋枪差距太大了……我想去考察一番,学习洋枪洋炮的使用方法,以及洋人的排兵布阵……而后,我想去一趟宁波府……然后是去绍兴府拜见我的外祖父……”
“嗯~!好好好!”
刘郇膏闻言欣喜地点了点头,拍了拍桌案,满面笑容地说道:“不为浮名所累!当真是个经世济用之才!我等你学成归来,必向巡抚大人举荐你,让你的所学有用武之地……”
“这……多谢世伯!”
孔昭易闻言,欣喜地站起身来向刘郇膏躬身行礼。
“哈哈哈……你我叔侄之间何必如此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