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大雪,簌簌落下,凛冽寒风,呼啸而来。
汪海站在雪地上,斗笠下的眼皮,微微垂下,锐利的目光,透过半合的眼眸,落在那张堆出笑容的脸上。
让孙富海的脸庞,越发堆笑,跳动的心脏,像那天上的游雀,忽升云上,忽坠地下。
一如那夜的林远,一如那夜的汪海。
数息后。
汪海轻轻一笑,双手作虚扶状,道:“那就劳烦孙商贾,多多奔走了。”
“不劳烦,不劳烦,郎中说我体胖多虚,多多奔走才能有益身心。”
孙富海悬心落下,喜上眉梢道,“倒是大人勿怪小人叨唠才是。”
汪海又笑道:“既然正事已了,那就不打扰李师弟父子两了,不然碍眼久了,就要成恶人了。”
“汪大人说的是,小人碍眼,小人是那恶人,该打。”
孙富海轻轻拍了一下脸庞,认错道。
可那小眼睛上,却是洋溢着灿烂的目光。
天空,继续飘着雪花,继续刮着寒风。
李方与李木,站在风雪下,对望彼此。
李木看着眼前心心念的雏鹰,嘴唇微微张开,却又无声闭合。
明明心头有千般话语,可在此刻,竟是化作一片空白。
那粗糙老茧的大手,下意识抬起,想要触碰那熟悉的小小脑袋。
可当瞳孔中倒映出,那通透且坚韧的目光时,粗糙的大手,颤了一颤,竟是久久悬在空中。
李木的心脏,似被人狠狠揪了一把,明明方年三十五六,却似五六十龄的眼角,不竟泛起微红。
然后强挤出笑容,沙哑道:“个头长高了不少哩……”
旋即慢慢垂下头,似愧疚,似自责,似自怨般,苦涩道:“是爹没用,让你受委屈了……”
“爹……”
李方怔在原地,那本裹上一层外衣的内心,在这一刻,又被撕开一道裂缝。
小小的眼眶上,那泪花,潸然落下。
一同落下的,还有那百般委屈,以及千般苦楚。
还有故作坚强的话语:“爹……我过的好着哩。”
“吃的好,穿的好,还能习武哩。”
“有出息了哩。”
李木心头再颤,落下粗糙的大手,小心擦拭着落下的泪花,既欣慰又心疼道:“咱家的方儿,长大了哩。”
“爹……”
李方偏了偏头,躲开李木的大手,盯着李木,认真道,“爹,我能自己擦了。”
李木怔了一怔,粗糙的大手,在无声间默默收回。
脸庞上的神情,越发欣慰,未老先皱的眼角上,不知不觉间,涌上一抹难言的落寞:
“好好好,我们的方儿,真的长大了。”
“不用我们扶着,也能展翅飞翔了……”
…………
通往神意观的大道上。
汪海与李方,一前一后,踏雪前行。
汪海眺望前方,放缓脚步间,落下话语:
“可有什么想问的,又有什么想说的?”
李方低着脑袋,盯着落下的雪花,那堆起的笑脸,像是一根心头刺般,在心头回想不断,“为什么要……热脸贴冷屁股?”
“哈哈,这句话形容的贴切。”
汪海戛然一笑,旋即目光黯淡下去,感叹道,“因为想要往上爬。”
“那孙富海,想要往上爬,所以想方设法送缘分,宁可把老脸搓得破皮,也要把温暖送到我心头里。”
“亦如我这般,想要往上爬,宁可递出投名状,也要攀上林长老这颗大树。”
言罢过后,汪海缓缓转身,打开手上的檀木方盒。
方盒底上,铺着一层大红绸缎。
大红绸缎上,左边放着一根红丝系着的老参,右边躺着散发着银灿灿光泽的十锭银子。
李方见状,也默默打开了手上的缘分。
同样的大红绸缎,同样的红丝老参,同样的银灿银子。
只是份量不一样了。
红丝老参,小上一半,十锭银子,少上一半。
“看懂了?”
汪海注视着李方,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