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地炮声中,夹杂着密集的砰砰砰声。
枪炮齐鸣,硝烟弥漫。
大多数是远程输出,偶尔有战船撞在一起,双方呼喝着跳过去,各寻对手厮杀在一起。
郑芝龙略微一扫,就发现双方势均力敌。
郑字旗一百二十多,许字旗五十多,按理说不应该发生这场突袭的。
但是,许心素的船队里有两艘红夷船。
舟长三十丈,横广五六丈,板厚二尺余,鳞次相衔,树五桅,舶上以铁为网,外漆打马油,光莹可鉴,舟设三层,傍作小窗,各置铜铳其中。
其游曳在外围,动辄十余炮齐发,中炮之船非沉亦重伤。
而郑芝龙部海船长仅十余丈,高仅两三丈,只在甲板首尾各置炮一门。
个头小便也罢了,还手短腿短。
幸好红夷船少,忌惮被郑芝龙部海船包围而持续走位,否则其专心炮击之下,郑船得吃不了兜着走。
即便如此,红夷船依旧牵制了一半郑船,让许船未落下风。
借着夕阳最后一抹余晖,郑芝龙看到了许心素,恰好,许心素也看了过来。
许心素做了个砍头的手势,把最深沉的祝福送给了郑芝龙。
郑芝龙冷笑一声,下令收兵。
黑灯瞎火的,跳帮容易掉海里去,枪炮更是浪费火药,各自回家洗洗睡吧。
郑芝虎狠狠一拳砸在船台上,骂道:“奸贼,必杀之而后快!”
“不急,待得了官职,有的是办法炮制那厮。”郑芝龙脸色阴沉。
沉了三艘,伤了十多艘,这损伤不至于伤筋动骨,却也着实不轻。
郑芝虎说道:“招安招安,若不是招安,刘香李魁奇等如何能够离去?十八芝拧成一股绳,莫说许心素,便是红夷鬼倾巢而来,又有何惧?”
想当初各家海商为实现垄断而结拜,号称十八芝,人多势众,横行霸道,不管佛郎机还是红夷,都是避其锋芒。
只是真情到底比不得金坚,如今渐行渐远。
关键就在于,郑芝龙力主招安,而多数兄弟放荡不羁爱自由。
“蠢货。”郑芝龙呵斥道:“此话休得再提,否则别怪为兄不客气!”
“不提就不提……”郑芝虎嘟囔个不停:“不就是卡货源诱人上岸捕杀那一套吗,不招安又不是不能办……”
倒不是不能办,却没有穿上官皮来的利索。
每一个海商背后都有一大群利益团体,而郑芝龙还不是海上霸主,凭什么让别人忍痛割爱?
当了官,光明正大调用官兵,接收各海商贸易份额后保证既得利益者的利益,这才是致命的暴击伤害。
奈何,刘香李魁奇等人看不透,死活不同意。
捞回了落海的兄弟,拖上伤船,郑芝龙让郑芝豹把船队先带回去。
“大哥,我们不回?”郑芝虎惊讶。
“夜长梦多,今晚就招安。”郑芝龙忽然说道。
郑芝虎把脑袋摇成拨浪鼓,道:“城里可不是海边,城门关闭,可就真是关门打……到时候追悔莫及啊。”
“钦差御史敢孤身畅谈,足见诚意。且当今胸怀大志,必有用我处,不虞有变。”郑芝龙三言两语说服了傻弟弟,也说服了自己。
主意打定,立刻登岸。
许心素看的透,所以说服了和兰人一起来打郑芝龙,目的就是不让郑芝龙披上官皮。
他与李旦是结拜兄弟,当年负责在岸上给大哥进货,后来攀上和兰人的大腿,自己开拓了财源。
但是因为其产业网都在陆地上,受制于人,一直在谋求招安,却没能成功。
李旦去世,郑芝龙继承了最大一份家财,许心素嫉妒到质壁分离,当场就翻了脸。
要是郑芝龙招安成功,非得把他场子给扫的干干净净。
没了货源,许心素在和兰人眼里还有价值?
他既不是绝世美人又不是黄澄澄的金元宝,十有八九是被抛弃。
凭他的小胳膊小腿,分分钟被郑芝龙给扬咯。
透彻归透彻,奈何郑芝龙抢占了先机啊。
就很直娘贼。
皇帝并不知道许心素一颗红心向招安,即便知道了,交给黄道周的任务也不会变。
“陛下旨意,严禁生丝等原料出海,只能出绸绢缎。
其中除了绸绢缎价高利厚,还涉及到纺户的生计问题,绝不能轻忽。
如许心素这般只出口原料的,一概不留。”黄道周一字不差地复述了皇帝的话。
“敢问天使,陛下可能颁发明诏?”俞咨皋小心翼翼地问道。
“陛下可以降诏,你敢接吗?”黄道周的反问,让俞咨皋无言以对。
他是福浙总兵不错,但是麾下兵将听谁的还真不好说。
在没给既得利益者们寻找到新的合作伙伴之前,贸然出手只是自寻死路。
“陛下特地提点,严禁蚕茧出海,禁黄金出海……须得多多进口粮食……”
就在钦差巡抚们深入学习皇帝的精神时,有兵来报:“郑芝龙请求入城。”
“其招安之心如此热切,可予重用!”黄道周立刻去接。
出了门,才发现空中飘起了雨夹雪,冻的人直发抖。
“今年第三次了,真不知道穷人家怎么熬。”朱一冯忧心忡忡。
京师百姓有皇帝的爱,福建人民可享受不到,而且朱一冯也没那个本事把本地矿主给扫了。
开了城门,就见郑芝龙纳头便拜:“小人郑芝龙驱逐勾结红夷之奸贼许心素,特来交差。”
“一官无须多礼,可愿入城说话?”黄道周问道。
“固所愿,不敢求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