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抖冷。
怒从胸中起,恶向胆边生,石鸿林心一横,说道:“启奏陛下,臣有话说。
历来,粮饷出库扣下三成,此为漂没。
所有钱粮至五军都督府,折半下发,另外,该给杂项常无着落,非得本营购置不可。
另外,各臣、中官时常索要良马,便如锦衣卫今次便勒索优良战马二十匹。
只是田尔耕下手太迟,三千营只有几匹骡子,何来良马?
陛下,臣能继承父职,分送银于兵部、吏部、中官,方能得任,到如今八年,三年欠饷,五年又半饷,实无积蓄。
锦衣卫把历年亏欠皆加臣身,不顾实情,实乃陷害。”
一口气说完,石鸿林如释重负,也做好了革职流放甚至杀头的准备。
偌大的朝堂,寂静的可怕。
连本来打算给皇帝进谏的都沉默了。
石鸿林是自绝后路啊。
他能怎么办啊?他也很绝望啊!
都是没钱闹的。
他要是跟总督李守锜一样,轻轻松松就把五十万缴了,何至于此呢?
石鸿林也是没办法。
与其被锦衣卫搞的家破人亡,不如拼死一搏,万一搞黄了清查京营这件事,哪些勋贵惦记他的好,说不得就能给家小创造出好生活。
皇帝当然不允许京营清查功亏一篑,沉声问道:“你就任八年,如此多委屈与隐情,何不上奏?
事到如今,三千营糜烂,受查时叫屈,所为何故?”
“伏唯陛下明察。”石鸿林头着地,说道:“自土木之变,勋贵武臣地位日渐低落,至如今,一二品将官见六七品文官亦是伏低做小。
如此状况,臣实不敢据实上奏,只能勉力维持三千营不再败坏。”
“一派胡言!”朱由检冷笑道:“若是尔等武臣战无不胜,莫说贪腐军饷,便是按着阁臣殴打亦可宽恕。自己不争气,怪得谁来?”
嘲讽完石鸿林,朱由检又看向魏忠贤,说道:“厂臣,石鸿林贪腐无能,革职查办,所说问题,查办后据实上奏。”
“老奴领旨。”魏忠贤说道。
“捐银助工,户部督办。”说完,朱由检起身就走。
诸臣恭送。
魏忠贤起身,恶狠狠地瞪了田尔耕一眼,恨不得当场刀了他。
办事一塌糊涂,捅娄子倒是一把好手,今天这事,还不知道怎么给皇帝交代呢。
好在皇帝是好面子的,没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求“罚银”,否则二百万加一百万加若干万,真就要九千岁自己贴补。
直娘贼!田尔耕也怒了,喝道:“来啊,把他带回去。”
几个值守的卫士进来,当场扒掉石鸿林官服,往外拖去。
“襄城伯救我,襄城伯救我。”石鸿林蹬着腿大脚。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李守锜当作听不到。
地图炮,得罪不起,告辞。
朱由检回到后面,气已经消了。
其实也没那么气。
岳爷爷说的,战无不胜的诀窍是“武将不怕死,文臣不贪财。”
武将的操守要求不高,像吃空饷、贪腐、劳役军兵都不是事,不能打才是事。
这其实是个悖论。
不给军兵吃饱,谁撑得慌给你卖命?军兵不愿意卖命,打个鸡儿仗。
但这归根结底是吏治问题。
清查吏治的最大阻力在哪?
九千岁。
纵观朝堂,多是九千岁的人,也是最恶最贪的存在,比如吏部尚书周应秋,“十狗”之首,只会卖官。
清理这些人,就是剪除魏忠贤的爪牙,魏忠贤能乐意?
并且,九千岁的权势和办事能力都依靠这些人,没了这些人,魏忠贤和徐应元都一个鸟样。
所以,皇帝努力搞钱,尽力把京营拉起来。
天启要是有这个觉悟,把两千万两分作两份,一半练军十万,一半后勤军需,建虏坟头草都八丈高了。
而到如今,内帑空虚,练军可以分批投入,打仗的后勤供应还没头绪呢。
沉思半晌,朱由检下令:“召王体乾、马经儒、刘若愚来。”
马经儒先来。
“兵仗局账目清查的如何了?”朱由检问道。
“账目多而乱,奴婢尚在整理。”马经儒小心翼翼地回道。
不怕多不怕乱,就怕自己名列其上,不把自己摘清了,怎么上报?
“抓紧时间,一个月内务必查完,若是时间太紧,先查天启元年至今。”朱由检说道。
王体乾和魏忠贤联袂而来。
“即日起,宫中度支造册两份,一份司礼监核查,一份户部核查,谁出错误谁滚蛋。
直娘贼,钱钱钱,老子节衣缩食,谁敢伸手,剁他全族!”朱由检恶狠狠地说道。
“万岁爷。”王体乾小心翼翼地说道:“如此严厉,只怕壬寅宫变重演。”
壬寅宫变,说的是宫女们打算勒死嘉靖皇帝的事,堪称经典。
“除兵仗局外,各监账目封存,即日起开始严格造册,每月核查。”朱由检说道。
王体乾松了口气。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在乎宫里扣下来的三瓜两枣,大头还是外部孝敬。
朱由检也没办法,宫中年支一二百万,可能有一半被贪污了,这可都是内库的钱!
最重要的是,宫中八面漏风,可以借着清查把何处耳目给清掉,以保持宫中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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