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奥切安即将被冲下船只陷入无边无际的深渊之时,他突然感觉到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奥切安来不及看这只手的主人是谁,他脑海中连想都没想,身体本身强烈的求生意识在被抓住的瞬间就开始到处乱抓,最后死死抱住了甲板上某个稳固的部位。
遮天连海的巨浪之中,一艘漂亮的三桅帆船冲了出来,直冲而出的惯性让它看起来像是飞在了空中,就像一只骄傲的海燕。
“咳咳咳!呕!”身边的水暂时消失了,奥切安趴在甲板上,一边咳嗽一边呕着海水,他觉得就像有一只手攥住了自己的胃,还狠狠地捏了一把。
“嘿,船医先生,没事儿吧?”直到他身边的人问了一句,奥切安才抬起头,有些模糊的双眼看出来眼前询问他的人是船上的大副。
大副是一个壮硕的男人,足足有七英尺高,方正黝黑的脸庞上布满了络腮胡,与同为盎克人的派克船长相比,少了几分儒雅,多了几分粗旷。
看来刚才就是他救了奥切安一条命。
奥切安想说什么,但随之而来的干呕打断了他,大副蹲下拍了拍奥切安的背部,发出爽朗的笑声。
“好了,好了,不知道为什么你要上甲板,现在很危险,你最好回去船舱,不然你这个体型可经不住几次冲击。”
跟他比起来,奥切安确实很瘦小。
大副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危险尚未脱离,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确认奥切安没有生命危险后,他立马就去查看甲板上其它人了。
奥切安呕出最后一口海水,拿袖子擦了擦脸,睁开有些肿胀的眼睛。
环顾四周,看见暴雨下的水手们乱中有序,收帆舀水,还有的正在互相把对方绑在甲板稳固的位置,谁也不知道下一波巨浪什么时候会来,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
在一片忙乱中,奥切安发现好像还真没有自己能做的事情。
但是他知道死人头不会无的放矢,之前并非没有遇到风暴,也许没有这次规模大,但死人头从来没有提示过让他上甲板来帮忙。
死人头当然知道奥切安在水手的活计上应该帮不上什么忙……那他说的水手们面对的是什么?
奥切安脑子里刚闪过这些念头,右舷就突然爆发了一阵惨叫。
“怎么啦!大副!发生什么事了!”正在掌舵的船长在黑暗中看不太清楚右舷发生了什么,奥切安倒是借着常驻的暗影视觉看得一清二楚,他立马就冲了过去。
“杰...是杰克!”那位看起来就很猛男的大副的脸色居然有些发白“杰克的手...不见了!”
奥切安已经冲到了这个名为杰克的水手身边,他倒在地上,左肩往下已经变得空空荡荡的,还在大声的嚎哭,嘴里胡乱喊着神明或者是家人的名字,右手下意识地想要触碰伤口,但巨大的创口让他又不敢去碰。
蹲下身子,奥切安仔细的检查起他的伤口,从左肩开始,一整条手臂都消失不见,露出猩红的血肉组织与骨头岔子,参差不齐的伤口边缘还带着牙印,看起来像是被某种东西给咬了下来。
“船医,有办法吗?”大副的语气有些哆嗦,奥切安没有回应,从皮包中拿出一瓶淡红色的药水,打开塞子递给大副:“喂他喝下去。”
大副连忙接过来,扶起杰克撑开他还在胡言乱语的嘴,把药水灌了下去。
奥切安手中则又多了一支白色的细管药剂,看见杰克把整瓶治疗药水喝下去以后,他拔出塞子,低声叮嘱了一句:“摁住他。”随后就把乳白色粘稠液体浇在了杰克狰狞的伤口上。
就在乳白色液体碰到杰克伤口的一瞬间,原本喝完治疗药水,感到好受些的杰克突然又发出剧烈的尖叫。
这尖叫声比他受伤倒地时要惨烈得多,那声音让大副想起自己在经过屠宰场时牲畜死前发出的充满痛苦与恐惧的尖叫,但他还是听从了奥切安的话,把疯狂挣扎的杰克狠狠地摁在地上。
随着乳白色液体彻底覆盖住狰狞的伤口,杰克的惨叫也听了下来,他已经彻底晕了过去,奥切安知道这是因为疼痛,大脑本身的戒断机制起了作用。
如此巨大的开放性伤口光靠包扎恐怕是止不住血的,而奥切安也不准备为了他浪费一瓶高效治疗药水,船上给的报酬可没有那么充足。
这种乳白色的液体是奥切安自己发明的,他称之为止血剂,主要成分是树脂与有凝血效果的白茶花粉末,止血效果一流,成本低廉,唯一的问题就是非常、非常的痛。
这种药剂奥切安一般都是在试验的过程中给试验体止血用的,至于这个年轻人对这份痛苦到底熬不熬得住?奥切安不在乎。
至少现在,这个叫杰克的小伙子能把命保住。
“可以了,他不会死了。”奥切安低声说了一句,大副听完立马长出了一口气,叫来了两个水手赶紧把杰克抬回船舱里。
“你确实有一手,谢谢你,那个小伙子是他母亲亲自托付给我们的,现在...哎......”说到这,大副叹了一口气,不过又很快地笑了起来,拍了拍奥切安的肩膀,吃不住力气的奥切安背都佝偻了起来“不过多亏有你,他至少活下来了。”
“不谢。”奥切安似乎连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狂风暴雨尚未停歇,一波波的浪潮依然拍打着海燕号的船身,他凝视着翻涌的海底,似乎能直直地看穿这深不见底的深渊。
“你们最好赶紧进船舱。”奥切安突然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正和其它水手紧张观察海面的大副听见这句话,微微愣了一下。
“这应该是某大鱼造成的...也许是剑齿鲨?或者虎鲸?”大副向奥切安解释“损失一个棒小伙确实让人痛心,但这些东西没法跳上甲板的,杰克应该是在浪潮中不走运,手给伸了出去。”
奥切安没有再说什么,他确实需要活人进港,但也不是需要所有活人,能提醒他们一句都是因为大副刚刚把他这副还没来得及踏入永恒死亡的身躯给救了回来。
还是那句话,活人还是死人,奥切安不在乎。
奥切安专注地盯着海面,与水手们不同,他能清晰地看见那些在水中如箭矢般飞快穿梭的怪物,能看见它们美丽的面旁,婀娜的身姿,与裂开的狰狞大嘴。
那是塞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