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静昭的笄礼在肃嘉大长公主府举办,一应事务都由大长公主做主。
作为主人,理应由大长公主出面亲自迎接宾客,但她身份尊贵,怕是只有天子才能承受此礼,于是,迎宾的事便交给了郡主夫妇。
宾客们跟着岑氏夫妇来到前院正堂的西偏厅歇息,大家不禁咋舌,没想到大长公主竟允许外孙女在这里举办笄礼。
寻常女子的笄礼,不是在花厅便是在后花园,还从未有哪位娘子能在正堂里行笄礼,更何况是大长公主府的正堂。
要知道,除了婚丧嫁娶之类的大事,这里向来只在接待宗室时开启。
众人纷纷打趣夫妇俩,称自己是沾了岑静昭的光,才有幸踏足这正堂的偏厅。
夫妇俩同众人寒暄片刻,季妈妈走进来,行礼过后朗声道:“时辰已到,请诸位随奴婢前往正堂。”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岑氏夫妇都傻了眼,仿佛没听清季妈妈的话。
岑静昭竟是要在正堂行礼?这是大长公主的宠爱,还是她的野心勃勃?
夫妻俩都未从对方的眼里找到答案,便各自扭过头,迅速扬起笑容陪同大家前往正堂。
“那是自然!所以我想邀常娘子一道去看古籍,我也想为常娘子的大业贡献一份绵力。”
众人原本兴致缺缺,他们来这里非但不是真心祝愿岑静昭长大成人,相反,他们倒是希望她一直不要长大,那样才好操控。
台下的宾客和她们一样,看到岑静昭头上新戴上的发簪,都不禁轻轻吸了一口气——那分置在发髻两侧的发簪分别是金乌和九尾狐样式的金簪。
常枝拗不过她,便点头让她去了里间。
先是岑家削爵,再是大长公主和苏府勾连,他的预感愈发不妙,他不得不为自己准备退路了,但他的思绪却被典仪官的唱和声打断了。
典仪官高唱:“初加礼!”
自从那日在静慈寺一见,她的三哥哥便时常到常府做客,他的才学好,很受常大人喜爱,但他性情洒脱风流,却不是常枝那样一板一眼的人喜欢的。
常家自然欣慰自家的女儿能得大长公主和岑静昭的青眼,大多数人家也都是艳羡。
经过此事,两人的关系更近一步,走回正堂的时候已经互相挽起了对方的手臂。
然而,有些人家却十分不服,尤其是曾拜在岑静昭门下的那些宫中女学的人家,常枝和他们家的女儿一同求学于岑静昭,最后却独独选了常枝,他们自然觉得不公平,认为这其中有猫腻。
岑肆正想起身相迎,但大长公主已经站了起来,于是众人看见,大长公主竟亲自对孟夫人作揖,且身形微弓,无比郑重。
“常娘子这般不小心,可不稳重啊!”
可在别人眼中,这便是岑静昭不知道天高地厚,甚至是野心勃勃。
为表对先帝的敬意,此次笄礼不设丝竹,只有典仪官高唱:“请正宾!”
两位少女相视一笑,岑静昭却有些心不在焉,她身边的位置原本应该是楚窈思的。
典仪官又道:“请笄者!”
常枝一噎,挪开目光,“你来寻我做什么?”
“殿下是这般吩咐的,娘子戴着便是。别人戴得,娘子也戴得,奴婢愿娘子如王母娘娘一般,十方高圣同拥护,顺利建成学宫,达成夙愿。”
在东偏厅等候已久的孟夫人一身华服,翩然而至。
岑文治笑道:“我有幸在岑祭酒的书房里看过几张你夹在古籍里的手稿,心中感佩万分。你的理解深刻,注释言简意赅,若能成书,必将造福世间学子。”
行礼过后,岑静昭入座,典仪官高唱:“二加礼!”
紧接着,她由婢女服侍着来到中间的盥盆净手,然后坐到了东侧的蒲垫上。
虽然岑文治不说,但她也听说了不少他的事——
岑文治就站在门口,一派闲适地斜靠在门框边。常枝顿觉羞恼,一面掩住咳嗽,一面回击。
“你的心意我知晓,多谢你!你好好歇息,接下来还有两道礼,一时怕是吃不上饭,你今日来得早,一定没用早膳,先在外间用些糕点,稍后我便出来。”
岑文治双手一摊,“常娘子说得对,但我不是来找堂妹的,我是来寻你的。”
岑静昭刚想斥责雪婵,就听常枝笑道:“雪婵说得对,从未有规定不许人戴金乌和九尾狐,为何不能戴?”
此刻,她上身穿藕色对襟大袖半衫,下身着蓝色宝相花齐腰襦裙,绯红色宽腰带上系着香包和环佩。既有女子的稳重华贵,又不失少女的伶俐明媚。
辰锦郡主身子微倾,小声问:“母亲为何选在这里?这于礼不合……”
这几年常枝一直在编修古籍,但她都是私下里做这些事,这些事本是翰林学士的职责,是男子们当做的事。
据说三哥哥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见到意中人了。但愿他这一次能抓住机会吧!
常枝走上台,扫了一眼台下的众人,无视了他们各异的眼光,对着大长公主作揖,大长公主微一颔首算作回礼。
两人心知肚明,岑静昭谢的不仅是穿衣一事,而是谢谢她愿意给岑文治一个相处的机会。
赞者都是选择闺友或姐妹,她这十六年来唯一结交的闺友便是楚窈思,但楚窈思已是皇后,再也不可能做她的赞者了,就连她的笄礼,皇后也不便出席。
正堂里已经布置一新,上首的东西两侧皆放置了两个蒲垫,中间的高案上则摆着行礼要用的盥盆、布巾等物;下首靠南则摆了一张张小几和蒲垫,小几上摆着精致的茶点。
桂花糕香甜软糯,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干,她又为自己倒了杯茶,可是茶水刚灌进嘴里,她就看到一个身影从半敞开的门口走了进来。
大长公主已经站在了南侧最前端中央的小几旁,见到大家,她微微颔首算作礼节,“多谢诸位上脸,请坐。”
“岑公子缘何不请自来?须知男女有别,亲兄妹尚且不同席,你来寻堂妹,不知要先问询叩门吗?”
常枝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你当真这样认为?你觉得我写得好?”
常枝束好发,便开始了正式的笄礼。
众人作揖回礼,这才依次坐下,岑氏夫妇则坐在大长公主的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