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岑静昭刚起身离席,大长公主突然说:“昭儿,陪外祖母走走。”
岑静昭颔首,“是。”
说着,她上前扶着大长公主,两人没有目的,随意在府中闲逛。
走了许久,大长公主才再次开口,“陛下命你同越国和谈,你心中可有章程?”
岑静昭摇头,坦诚道:“昭儿没有办法,两国本就是死敌,怎么可能和谈?想要暂时休战,只能威胁,但威胁之后必然换来对方更大的反扑,这本就是悖论。只能尽力而为了……”
听她说这种丧气的话,大长公主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赞许地点了点头。
“不错,有自知之明。”说着,她又忍不住呛声,“我还以为你现在早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呢!连人都敢杀!你可知道我这一把年纪,看到信的时候差一点就吓得喘不上气了!”
岑静昭笑着讨饶,“昭儿知错了!当时事发突然,实在是没有别——”
“打住!”大长公主抬手,制止了岑静昭的话。
她冷笑道:“别说你没有别的办法,你就是对那浪荡子心有怨恨,想亲手了结了他。否则,以你的脑袋,有一百种杀人不脏手的方法。”
岑静昭神色一滞,也不反驳了,只笑而不语,半晌才道:“只是真的做了,才知道并不容易……许多事都是这样,想得简单,做起来却很难。”
“你知道就好,所以今后才要想得更多更缜密。卓远侯不会轻易放过你,需不需要外祖母替你出头?”
“外祖母好不容易才从朝局之中脱身,莫要因为我再深陷泥潭。卓远侯府势大,但我也不是好欺负的,这几年我一直没有放弃追查沈家的罪证,现在虽然没用铁证,但一手烂牌未必不能取胜。”
有一瞬间,大长公主甚至想拍手叫好,自从岑静昭被越人暗算中了毒,整个人就仿佛枯萎了一般。她当初接回这个小外孙女的时候,甚至不敢奢求她还能像从前一样意气风发。
如今再次见到傲睨万物的岑静昭,她简直像是置身于梦境。
大长公主良久无言,岑静昭知道老人家怕是又想东想西了,便掉转话头,问:“外祖母不如帮我另一件事,就是我在信中提到的那伙黑衣人,不如外祖母帮昭儿查一查对方的底细?”
大长公主想了想,“不用查,我大概猜到他们是谁的人了。”
岑静昭一愣,原本她只是随口说说,却没想到竟然能得到答案。
大长公主拉着岑静昭坐在廊下,问:“你说那些人用的是一种短刀?刀身笔直,刀尖弯曲,对吗?”
岑静昭颔首,她让孙不思指派暗卫寻找可疑之人,没过多久便发现了有人在跟着他们。
但那些人身手极好,连大长公主培养出来的暗卫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两方交手,竟连对方的真面目都没有看清,只能勉强看出对方使的兵器是一种短刀,而这刀的样式不似中原之物。
岑静昭便将这件事一并写在了给外祖母的信中,没想到外祖母居然知道这种刀的来历。
“说起来,这种刀还是自元懿皇后才流传到中原的,是古贞人常用的武器。”
大长公主望着天上的明月,不禁陷入回忆。
“有一次我陪着你外祖父回仕焦述职,你母亲在宴席上看到皇后佩戴的短刀精致华美,喜欢得不得了,皇后便将刀赠与你母亲了。后来你母亲写信给我,说你父亲也喜欢那刀,觉得比寻常的兵器更衬手,还依照样式打造了许多,让府中的暗卫都换上了这种兵刃。”
岑静昭瞠目结舌,缓了好一阵才不确定地问:“外祖母的意思是,那些人可能是父亲派来的?那他们来做什么?”
说完,她又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如果这些人是父亲的手下,只有可能是来保护她和长姐的。也只有这些人是父亲的手下,才能解释那一晚的酒为何会悄无声息地被人换过两次——一次是帮她脱困,一次是钉死沈璞的罪。
大长公主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是也好,不是也罢,是非曲直全在你的心里。你和你父母之间的事,我不能多言,但你要放过自己,别被过去的事困住。”
———
因为还背负着和谈的要务,岑静昭第二日便去了南疆军营,准备和徐十五商议一下具体的事宜。
然而,当她一进入军营,便感觉到了一种不寻常的氛围。
她曾来过这里,那时还感叹徐十五治下的士兵个个雄姿英发、气吞山河。可是现在,所有士兵都像霜打了茄子,毫无斗志和生气。
正在巡营的姚南杰见到岑静昭,先是怔了片刻,然后才慢慢走向她。
“岑娘子,你来了!”
援军首领季英已经说了岑静昭将主持和谈,因此看到她并不奇怪,但岑静昭却感觉姚南杰见到她有些不寻常。
三年前,他们一同南下,也算是熟识,姚南杰这副样子显然是心中藏了事。
于是,她直截了当问:“我来找徐将军商议和谈一事,他在哪里?”
如果徐十五在的话,一定不会看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南疆军变成这副风貌,他一定是出事了!
姚南杰犹豫片刻,低声道:“将军在战场上受伤,昏迷不醒,还在治疗……”
岑静昭几乎站立不住,姚南杰及时扶住她的手臂,她才不至于倒下。
她声音发颤,“他在哪?带我去见他!”
岑静昭几乎是跑着来到徐十五的房间,看到他安睡在床上的样子,她突然不敢上前了,只怕走近一些就能感受他的生命正在流逝。
十五:又是一场“床戏”,有人为我发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