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合谋
辰锦郡主长久地跪在佑南院的佛堂里,看似虔诚,其实她并无所求,只为了能够暂时获得一丝心安而已。
跪了这么多年,她从未心想事成,早知求佛不如求己。
“郡主,别再跪了,仔细膝盖。”
鲁妈妈抿着双唇,又心疼又气恼,埋怨小丫鬟愚笨,传信不分时辰,以致郡主气得连午膳都未用。
她扶郡主坐下,一边为其揉按额角,一边宽慰。
“郡主,三娘子写信劝您听从老夫人,由她安排三娘子的婚事,其实也是顾念您,怕您和老夫人起纷争。三娘子还是孝顺您的。”
“哼!她这般唯唯诺诺,哪有半分皇家威仪?说什么孝顺?明知我最厌恶芝兰院里的贼婆,还让我顺着她,怕不是想气死我!她以为一味恭顺芝兰院,就能让人发善心,给她许个好人家?真是蠢透了!”
“郡主息怒,三娘子还小,心思单纯,难免受人蛊惑,以后慢慢教就是。这次她把大娘子的事安排得如此妥当,可见是个可塑之才,郡主不必过分忧心。”
鲁妈妈一阵小意逢迎,郡主总算顺了气,但脸上始终不见笑意。
“这丫头年幼无知,我怎能不为她担心?那日翊王来访,你也见到了,显然是对昭儿动了情,万一被芝兰院发现了顺水推舟,将她许给翊王,那她可怎么办?”
“有家训在呢!老夫人就算是有心将三娘子推出去,也不敢悖逆岑家列祖列宗,郡主就放心吧!”
郡主摆手挥开了鲁妈妈的手,嫌她手上不敢用力,自己狠狠按了按发胀的头。
“什么家训?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都说商人重利轻义,其实最首鼠两端汲汲营营的,都在乾鉴殿上站着呢!”
岑家不与皇室联姻,美其名曰只忠帝王、只做纯臣。但身在朝局漩涡,谁又能独善其身?
世人都道岑家长子长媳由佳侣变成怨偶,是因为辰锦郡主刘氏无子且善妒,却不知这不过是岑家遮掩龌龊心思的托辞罢了。
岑肆当年的确是对刘氏一见倾心在先,但若没有瑞国公的默许,这段姻缘根本不能成。
肃嘉公主母族式微,议亲时只被指给了一个白身及第进士。可她的命好,驸马雄才伟略,一路官运亨通。
后来,驸马调任济州刺史,恰逢南疆战乱,他以无双智勇安定一方,成为南疆的擎天柱石,肃嘉公主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岑家看似树大根深,实则尾大不掉,且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未登基前已是不揉沙子的性子,岑家不得不谨慎布局自保。
于是,岑家赶在先帝御极前,向刘刺史提亲。
岑家想靠刘刺史稳固地位,又怕被世家看轻,瑞国公便做戏狠狠鞭笞了长子一顿,以保存颜面。
有强大的母族为依仗,嫁入岑家后,刘氏受到了所有人的恭敬,丈夫疼爱,婆母亦从未刁难于她。
可是,当岑家彻底取得先帝信任之后,便渐渐冷待了刘氏。
刘氏这才知晓,从前种种皆是黄粱一梦。她一生刚硬执拗,本欲和离归去,却在那时收到了先帝亲封郡主的诏命,因为她的父亲又在南疆立下功绩。
岑家不敢再轻慢刘刺史的独女,却也无法亲厚,辰锦郡主便成了岑家供台上的真人像,只表面敬着,却未见得有几分真心。
时间轮回,如今的岑家再次走到了岔路口。
今上夺位血雨腥风、有违礼法,为求仁德贤名,杀伐流血的事只能交给别人。
瑞国公作为三朝元老,在朝野上下地位超然,为保今上地位稳固,更为保全岑家荣耀,只能做今上手中的刀,为其肃清反对之声。
然而,自古鸟尽弓藏,今上若是不在了,岑家曾为今上对付的人,会合力将岑家剥肤椎髓。
三年前,今上大病一场,此后身子便每况愈下,已非长寿之相。岑家又到了寻求依仗的时候了。
翊王,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听到郡主言辞不敬,鲁妈妈连忙打断她。
“三娘子的事老夫人也不能独断专行、一厢情愿,说到底,翊王殿下的婚事还是要由陛下做主。郡主切莫动怒,太医说了您要平心静气,好生将养。什么都不如您的身子骨重要啊!”
自从生下长女,郡主的身心就未曾舒坦过,未出阁时明媚肆意的小姑娘,活生生被这大宅子拖垮了,甚至不能去见自己父亲的最后一面。
其实,郡主的身体虽算不得康健,但也不至于不能长途跋涉去济州,只是府中正逢多事之秋,她一步都不敢离开。
老夫人偷偷支开三娘子为二娘子议亲,大娘子又跑回娘家要和离,国公爷更时常缠绵病榻,这个时候,如果郡主不在,老夫人说不准会用什么法子对付她们母女三人。
她和长女的姻缘已然这般千疮百孔,怎能允许幺女的姻缘也被当成买卖?
静默片刻,郡主的头痛之症退去许多,眼神也变得清明。
“去递牌子,明日去宫里谢恩。时儿和昭儿能安全到达济州,多亏了陛下指派的禁军。”
既然府中无人能压制老夫人,只能从府外寻找帮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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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的午后还有些闷热,书房门窗大开,岑静昭远远便听见初喜小跑而来的脚步声。
“娘子,石妈妈来信了!还送了许多茉莉甜饼。”
说话间,初喜已经走到岑静昭面前,她抱着食盒,有些心虚。
“这饼是石妈妈用新鲜的茉莉花做的,知道娘子喜甜,特意多放了些麦芽糖。不过她特意嘱咐过,娘子脾胃虚弱,不能贪多,一次只能吃一点。”
岑静昭自然知道小丫头是自己馋了,便笑着成全她。
“信留下,饼拿走,我近来没什么胃口,你和同穗拿去吃吧!”
初喜知道娘子不是假客套,便喜滋滋地抱着食盒走了。
岑静昭拆开信,一目十行读完后便丢进了冰盆里,信上的字迹迅速晕开,再也无法复原了。
当初她留下石妈妈,为的就是了解府中动向,如今看来效果甚佳。
岑静时毁掉她那盆紫薇花的那日,她提笔给母亲写了信,劝母亲听从老夫人。她自然知道这封信会让母亲不满,甚至更加厌恶自己,但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她不屑求取所谓的骨血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