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意思?”
婉娘起身,站在檐下回头看她。
在庄严的神庙衬托下,她苍白且因疲惫过度凹陷的的面孔像极了鬼魅。
尤其当她笑时,那声音轻而细,带着股怨念,又似不平,让人毛骨悚然。
“小丫头,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撞到我头上。眼下我正被全城追捕,恐怕是出不去了,但我婉娘是何许人也,头掉了也就碗大的疤,怎会怕死?不过嘛,老娘要死也要死得壮烈,要让那张狗给我陪葬!可惜了,你如花似玉的年纪,还没嫁人,就要和我一起做鬼了。”
婉娘大笑起来,“听说地府也有些美男子,你别怕,到了那底下,我必给你寻个最好的。”
阿鹞已分辨不清她在说什么,满脑子都是死啊地府之类的,吓得从地上爬起,双膝跪地不停求饶:“我爹爹会给你赎金,你要多少都行。我还小,不想死,求你放了我。”
“赎金?呵,如今我兄弟们都死了,还要那玩意干什么?”
是了,原本她并没有打算玉石俱焚,只想着躲一阵子,待过了风口再逃,没想到在马车上偶然听到都蛮的战况。
夏瑛屠寨,兄弟们折损过半。眼下她被困江右,无力回天,就算赶回去,怕也只能给他们收尸了。
与其如此,倒不如和张文思血拼到底。若不是他唆使,以绝世名器利诱,他们怎会举事?怎会碰上夏瑛那个活阎王!
拉个始作俑者当垫背,至少这趟没白跑。
阿鹞看她神色越发狠厉,吓得直哆嗦:“你、你不要赎金?那你要什么?!”
她实在搞不明白。
哪有绑匪不要钱还杀人的?她哪里得罪了她?
婉娘看出她的不解,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只勾着唇,目中闪过阴狠之色,移步跃上屋脊,朝远方的窑火看去。
“我听说这间神庙因民变而建,皇帝老子特设巡检司在此,防的就是你们这些干窑口生意的暴乱。你说,如果天下第一民窑湖田窑的小姐被焚烧于该神庙,当地的县官可逃脱得了罪责?”
县官?和县官又有什么关系?阿鹞完全听不懂婉娘在说什么,她只知道这个女人不仅要杀了她,还要用火焚这样残忍的方式杀她。
她还吃什么烀饼?
她当即起身,拿起硬邦邦的饼朝婉娘扔去。
“你个疯婆子,你疯了吗?你想死就一个人去死,作何拖我下水!我只是一个小女子,哪里能影响到县官?”
“是吗?风火窑神不是你们心目中的神明吗?若神庙因他而毁,他敢不现身?!”婉娘微一侧身,躲过了她的袭击。
她重新跃下屋脊,快走几步,挡在想要逃跑的阿鹞面前。
阿鹞几乎要哭了:“我从来没见过什么县官,真的,我真的就是一个小女子,就算你拿整个湖田窑一起陪葬,也未必能动摇得了县官大人。要不这样?你去烧御窑厂吧?倘若御窑厂烧了,县官大人肯定要出面的。”
婉娘似被说动,神色迟疑了会,就在这片刻之间,阿鹞拔下发簪,朝婉娘扑去。
婉娘动作更快,一个后仰躲开尖利的金簪,脚下顺势一旋,反手拧住阿鹞的手腕,重重一敲,金簪掉落在地。
阿鹞吃痛地倒吸一口气。
“既然不想当个饱死鬼,那就早点上路吧。”婉娘说罢上前,手随便绕了绕,就将阿鹞重新绑了起来。这回不单是手,她整个被五花大绑,和童宾窑神像放到一起。
此时,阿鹞发现神庙的烛火全被点亮了。
婉娘站在殿前,神情肃穆,语调冰冷:“狗官张文思挑动都蛮之乱,而今我苏小婉为索赏金,被困景德镇,实是轻敌错信了张狗,怪不得任何人!丫头,今儿委屈你为老娘一用,引那狗官前来!待到他来,我就杀了你,放心,老娘的刀快得很……”
为保万全,这场火必烧,有风火神庙在前,湖田窑在后,不怕事情闹不大,捅不到皇帝老子面前去。
她要的就是这把火,有多大烧多大。
如此,方能平息她都蛮兄弟死于狗官霍乱的滔天怒意。
她拿起一只蜡烛。
那烛火在风中摇曳,火舌时而向上卷涌,时而向内蜷缩,在夜色中呈现夺人的光彩。
婉娘似乎看得痴了,双目赤红,呈现癫狂之姿。
阿鹞心惊胆战,直骂她疯了。
就在这时,婉娘扬起手臂,随手一丢,那仅剩半截的蜡烛被抛到半空,打了个旋儿,掉进角落的龙缸里。
阿鹞的目光死死锁住那方龙缸,就在其不远处的梁上,还有为火神题写功德的幡子。
风吹着那幡子,掠过龙缸,摇来晃去。
她的心也紧紧跟着幡子飘动。
婉娘阔步走到鼓前。
此鼓和御前的登闻鼓一样,凡此鼓声响,必有冤屈,县官必至。
婉娘拿起棒槌,正要敲响万庆年间景德镇的第一鼓,忽然一道身影出现在“佑陶灵祠”的瓷匾下,高声道:“且慢!”
为婉娘卡文的第n天。
婉娘,你害苦了我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