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包拯也不想杀龙树生,也想过放他一条生路。
这样的大孝子,真心不多。
在这个人治为主,法治为辅的社会背景下。
就算不杀龙树生,没人会说什么,反而符合百姓最朴素的善念,也符合朝廷仁孝治天下的理念。
但凡事都有两面,成全了他的孝,便放纵了他的恶。
对社会自然也会造成一些预想不到的负面影响。
若是饶了他,就等于向天下人宣布,杀妻无罪,只要对爹娘足够孝顺就行。
那样的话,天下的女人真的没活路了。
他也知道,杀了一个大孝子,也难免被人误解成无情无义之人。
那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他无法做到让每一个人都满意。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充满尔虞我诈的大宋官场,别有用心之人太多,不容他有情有义。
“公孙先生,展护卫,你们是否觉得本县太过无情?”
包拯看着面前一直沉默不言的公孙策和展昭。
两人闻言,互视一眼。
公孙策道:“大人法度严明,一心维护律法之尊严,又何须自责?
百姓愚昧,兴许一时间难以理解的一片苦心,误解大人无情无义。
但在学生看来,大人看似无情而最有情。
大人想必也很纠结,不愿杀龙树生。
然若不杀人,势必造成不可逆转的负面影响,给人以‘杀妻无罪’的暗示。
到时候将祸患无穷,法将不法。
对龙树生来说,或许太过残忍,但大人此举,却是对其他百姓的负责,对生命之尊重。
大人用心良苦,学生不及万一,令人敬佩!”
听着公孙策的安慰,包拯心里一热,动容不已,忽觉舒坦了许多。
知我者,公孙策也……
展昭一直沉默着。
其实,开始他对包拯的审判也耿耿于怀,表示不能理解。
认为包拯太过无情,丝毫不体察民情民意。
只是他碍于包拯的威严和法度,不便当面质疑。
眼下听公孙策这么一说,神色不禁为之一振,颇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是自己误会了大人。
忽觉眼前的自己一心一意投靠的包拯,不再无情无义,反而是那么伟岸崇高。
心里甚至陷入深深自责。
他自诩南侠,义盖云天,原来心胸如此之狭隘。
“先生过誉了!”
包拯笑着摇摇头,“律法和人情本就是千古难题,你我身为执法者,凡事都要三思而行,万不可只拘泥于律法的条条框框。”
公孙策拱手道:“大人教训的是!此案学生的确考虑欠周,险些误导了大人,陷大人于不义。”
毕竟审判只是,公孙策的确当面表示龙树生有原宥之处,陷包拯于两难之中。
维护公正的包拯,反而成了恶人!
现在想想,后悔莫及。
心想,当时自己若能想得更深一些,站在社会的高度看待问题,不被“孝道”所迷惑,站出来支持大人,百姓自然也就不会对大人心生误解。
可以说,在一定程度,是自己误导了百姓的思想。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大人在百姓的心里恐怕已经被贴了一个“无情无义”的标签。
看着低头不语陷入自责中的公孙策,包拯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先生一时被为孝道所迷惑,心怀善念,也无可厚非。”
“谢大人宽宥!”公孙策拱拱手,却依然自责,“可百姓现在对大人多半不理解,学生实在是惭愧!”
包拯道:“公道自在人心,善恶总归有人评说,你我但求问心无愧而已。”
公孙策轻嗯一声,瞧着包拯这副泰然之态,心里宽慰了许多。
展昭忽然单膝跪地:“属下向大人请罪!”
包拯一愣,“展护卫这是干什么,你何罪之有?”
展昭道:“属下无知,起初也对大人的审判耿耿于怀,甚至质疑大人之用心,此时想来,真是愧对大人。”
展昭一向敢作敢当,虽然在公堂他没有发表看法,也没有当面质疑包拯,但心里总归对包拯产生偏见。
此事憋在心里,不吐不快!
包拯很是佩服展昭的勇气和担待,笑道:
“展护卫对本县有误解,在所难免,你能亲口说出,足见展护卫乃真正的英雄好汉,不愧南侠之命,展护卫无须介怀。”
说着,将展昭搀扶起来,道:
“不过,说到此事,本县不得不提醒展护卫。你来自江湖,义气当先,人所敬仰。
然如今已投身官门,更应明辨大是大非。凡事当以法为先,其次才能讲仁、义、情。”
展昭虽不太理解,但还是尊听教诲,大人饱读诗书,之人比自己一介武夫懂得更多。
沉吟了片刻,道:“展昭谨记大人的教诲,只是……展昭有一事不解。”
“展护卫但说无妨!”
“大人说,法为先,其次才是仁、义、情。可属下走南闯北,见过太多贪官污吏,并非人人都如大人这般法度严明,公正廉明。
反而仗势欺人,以权谋私,律法荡然无存,百姓怨声载道,无所适从。请大人解惑!”
说到这里,展昭一副愤愤不平、不以为然的样子,显是恨透了这个世道,对律法也早已不再相信。
在他眼里,律法根本就是权贵们欺压良善的武器。
包拯道:“展护卫的困惑,本县能理解。贪官污吏以权谋私,固然可恨,却不是律法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