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高耸,挡住从窗棂透过来的小半光辉。
做龙井茶饼最为重要的一步便是控制茶粉的剂量。
小公主走过来把白案前的光线挡的死死的,她还如何筛茶冲茶?
该来的总要来的。
陆西泠放下手里的活,客客气气的福了福身。
白凤芝正眼看向陆西泠。
微风将她额尖的碎发轻轻扫开,乌鬓之下,是一张毫无瑕疵的清冷面庞。
皎月出兮,美人归兮。
在狄北,白凤芝自诩是顶尖的美人了,眼下却也不得不承认,同站在一块,陆西泠的美实在的压了她一头。
原来二哥哥信中所言不假,狗皇帝果然给他娶了一位美人。
“狗皇帝还算有点良心。”
白凤芝呢喃着,眼神跟刀子一样扎在陆西泠身上。
领路的知客僧对小公主的脾性早有耳闻,此时脸色已不太好。
“厨房里油烟大,李嬷嬷还在西苑等着公主呢。”知客僧好言劝道。
陆西泠恭顺的眉毛不由挑了下。
李嬷嬷?
莫不是宫里素有“上不惧圣,下不徇私,六亲不认”的教管嬷嬷?
童年的回忆勾的陆西泠腿尖一颤。
好巧不巧,小小的举动被白凤芝尽数收进了眼底,心里满意的紧。
看来毒妇也有怕的时候嘛。
想起自己买过她的糕饼方子,又吃过她的饮子,白凤芝胃里恶心无比。
不过,也多亏了她买了毒妇的糕饼方子,不然还查不出这人原是一直躲在京城里呢。
白凤芝哼了一声:“盛宴不常,又是法界里举足轻重的大佛会,方丈怎么请了个铜臭商人过来做饼,莫不是这寺庙里存了什么私心吧。”
刀眼打了过来,知客僧愈发觉的尴尬。
“公主如此说,便让方丈寒心了,这位施主是庙里信众举荐的,顶好的手艺,过两日公主一尝便知。”
知客僧一边打着圆场,一边用眼神安抚陆西泠:“寺里从来没有私心,只有对陛下的一颗忠心,正是因为如此,方丈才特意从外面请了师傅掌厨,生怕口味上惹了贵人们的不快。”
听僧人一口一个“手艺好”的替人说情,又是有理有据的替寺里找借口,白凤芝再也忍不住了。
“士农工商,商最低等,方丈固然是好心,可浴佛乃无为盛会,又是天子莅临,吾等怎可与登不上台面的商贾沾边。”
陆西泠不是好战分子,白凤芝几番冷言冷语,她都始终谦卑的垂着头。
但人的耐性是有限的。
且她对李嬷嬷的职责范围了解的可是相当透彻呢。
陆西泠微微扬起下颚,决定帮李嬷嬷分担辛苦。
“公主此言差矣,《周书》云‘商不出则三宝绝’。
古齐冠带衣履才能庇护万民、匡正大业,富于列国之上。
世宗年少走卖贩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才学得兴国安邦之策。
说起来,商贾其实是民食之原,安国之本呢。”
西晋太子与东汉皇帝的反面教材就不说了,陆西泠专挑正向案例下手,玩的就是一个春秋笔法。
当然了,狄北来的小公主文化水平必是不高,不然也不会被送到李嬷嬷跟前平白受罪。
陆西泠说的对方这一会儿肯定还理解不了。
白凤芝是家里的幺女,自小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
不爱看书素来就等同于不用看书,狄北家族也从不要求女儿家看书。
可如今成了公主,就不一样了。
半点行差踏错都使不得不说,此行她作为女眷之首,还得临阵抱佛脚,没日没夜的背古文。
背不下来轻则打手板,重则吃不上暮食。
苦了她前儿才和父皇冰融,今儿又开始饿肚子了。
听陆西泠说完,白凤芝沉默了。
历朝典故她皆不清楚,但凭借李嬷嬷多日以来的教导,她已然能听出陆西泠的话外音。
她是新朝公主,这毒妇便将商户身份贴于千古名帝身上,直接从位份上打压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