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这才醒过了神,说:
“正好前段时间,父皇让我做的课业是有关吐谷浑的,回头整理一下,让人给你送去。”
“那谢谢殿下了。”武柔笑着说,“那我回去等着。”
若是往常,晋王此时肯定会轻轻地“嗯”一声,算是默许,可是奇怪的是他这次没出声。
武柔正在奇怪,晋王又看了武柔一眼,微微低下了头,用眼尾瞧着她,像是不好意思似地说:
“先别走,再聊一会儿吧。”
这是武柔第一次见到晋王这样,少年清爽的嗓音带了一点儿温软,像是撒娇一样。
一直像是一个大人一样的他,沉静端庄、克己复礼。除了初见时,趴在地上够猫的样子,再也没有见过他像个孩子。
而且因为身量小,所以看人的时候经常微微抬着下巴,更像是孤傲不可攀一般,带着贵气和仙童般的疏离感。
此时他突然一这样,武柔顿时觉得心都快化了……下意识地就将他跟小小的晋阳公主联系到了一起。
短暂的惊讶之后,武柔见心里头的喜欢溢于言表,笑得跟个小太阳似的,说:
“好啊……殿下想聊什么?”
红晕顺着脸颊烧到了耳根子,晋王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他早已经不习惯撒娇了,母后过世之后,他就成了年幼妹妹依恋的大人,当意识到自己刚刚,像是跟大人撒娇一样说了那些话,他就羞耻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也……也没什么想聊的。”他轻微吐了一口气,想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半懊悔地说:“就是不想现在进去,但是一个人站在外头,又显得傻气。”
武柔“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连忙抬手用袖子遮住了嘴。
晋王脸色更红了,甚至眼睛里头又露出了些许惊慌的模样。他看着武柔问:
“你笑什么?”
“我一直以为殿下身体里头住着个大人的灵魂,现在看还有些不适应了……”武柔虽然这样说,但是笑眯眯地眼睛里头冒着亮光,全是喜欢的颜色。
晋王的窘迫稍微缓解了些,将目光移开了。
武柔便主动找了话题,说:
“殿下是不是不喜欢魏王殿下,你们相处的不好吗?”
晋王李善眸光转了一下,用眼尾觑着她,说:
“知道为什么晋阳说你胆子大么?若是别人,万不敢这么问,打听位尊者的隐私,还得罪人。”
武柔故作骄傲的扬了下巴,神态活泼地说:
“那我还有更大胆的话呢。我也不喜欢魏王。”
晋王见她那个模样,好似天不怕地不怕似的骄傲,鲜活的耀人眼睛,于是问:
“你就不怕我将你的话告诉别人?”
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笑了,笑得很轻松。
武柔观察着他的表情,笃定似地问:
“殿下会吗?”
晋王摇了摇头,像是否认,又像是无奈,他抬手扶了一下身旁的树干,看着远处的风景沉默了一会儿,说:
“我是不太喜欢他……相比他,我跟太子哥哥更亲近一些。”
“那殿下为何不表现出来?反而处处的替他说话?你是做弟弟的,你有适当任性的权利,想来陛下也不会因为这个怪你。”
“你不知道……他其实也不容易,我听母后讲,当年叔父李元霸十六岁战死,没有子嗣。
父皇跟他关系很好,于是悲痛之下,主动提议将自己的孩子过继一个给他继承香火。
当时他们的考虑,是孩子年幼不记得事情,就不会太伤心,于是就将当时五岁的四哥给过了过去。
虽然四哥一过去,就继承了叔父李元霸的越王之位,多少眼睛看着也没有人敢苛待他,可谁知他记得清楚,只觉得耶娘不要他了,整日哭泣闹着要回家,后来直接就哭病了,差点就死了过去。
祖父一看,实在是不行。不能刚折了一个儿子,又要折个孙子,于是下旨又将四哥要了回来,改西凉王的一个孩子过继。”
晋王顿了顿,似乎有些心酸地说:
“从那以后,他就总觉得自己是个外人,战战兢兢地,动不动就问父皇和母后,是不是他做错了,又不要他了。”
武柔不由地被晋王的语气所感染,似乎自己真的看见了一个小孩子,抬着一双战战兢兢的眼睛,这么问自己的父母。
恐怕没有哪个正常的父母,会无动于衷吧。
晋王微微歪了一下头,脑后束发的飘带随着他的动作随到了肩上,说:
“其实他那些争宠的心思,我们都知道,父皇知道,太子哥哥也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才会不忍心苛责他什么,更别说我了。”
武柔听到此处,诧异地问:
“为什么更别说你了?殿下怎么了?……陛下和太子比他年长,是父兄,你比他小那么多,还要顾着他一个大人的心情?
我承认,他小时候的事情的确很可怜,可是现在这么大的人了,却还要做弟弟的让着他,真是没有长进!”
她想到刚刚魏王用龌龊的心思揣测他们的样子,越想越气。
侮辱她她倒是没有什么感觉,眼见着晋王李善被侮辱了,真是跟炸了锅似的难受。
果然晋王也觉得奇怪,诧异地问:
“……你怎么比我还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