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歆果是在鸡叫二遍时起的床,先去牵马套了车辕,看看天色还黑,怕看不清路,就又稍等了一会。见院中有一老者在扫地,便上去闲聊了几句,又等一会,看天边泛出一丝微亮,就进屋去了包裹,并把睡得昏沉的冯四喊了起来。
院门是扫院的老者打开的,鞠歆向他道了谢,就催动马车上路了。
此时东面的天空只有一抹光亮,微弱得像羞涩的星光,两侧高而黑的山峦将行路压得昏黑一团,能辨清的也只有依稀的五六步远,鞠歆只有揣着小心赶车,车自然也就行很慢。
“起得也太早了,鞠大哥,你看连这路,啥都看不清。”冯四揉着惺忪的睡眼,颇含抱怨地道。
“你不晓得,自这里去庙街要走一个多时辰,过了庙街路就好走了,尽是平路直道,大约中午的时候就可以到西县。”
“中午就能到西县?”冯四的脸上终于现出些喜色。
“肯定到,只要别再有麻烦。”
于是,马车就越走越快,倒不是因为赶路紧催,而是因为天也越来越亮了。
车过庙街时几乎没有停,之所说是几乎,是因为在路过一个食摊时鞠歆勒停了马,在摊上买得了几张大饼以做响午饭,就又上车赶路了。
过了庙街,眼前的确是一片平坦,路也宽了,并且又平又直,路旁的土地当然也不会被浪费,遍是耕种的田地。
这里的土地平坦而肥沃,大概是缘于发端于此的一条河——漾水。
漾水的水量很足,一路向西南而去,经西县再南,掠祁山而过,至石门镇再南转,径奔高峻的崇山而去,然后劈山裂谷,撞石开路,浩浩湍涌,蜿蜒入蜀,这漾水自过石门之后便被称之为西汉水了。
跑在这平宽的路上,那马儿也觉得欢畅,不必鞠歆扬鞭吆喝,就奋劲将大车拖出一股飙风来,惊得冯四死死地抓紧车梆不敢松手。
将近中午时,他们就抵达了西县,按着冯四指的道,鞠歆将车赶至一个店铺前,这果然是一个新店铺,却是一个卖冥纸丧葬品的店,这让鞠歆的心里颇为丧气。
冯四蹦下车跑进了店里,不一时,从店里走出两个伙计来搬货,冯四跟着出来,说,“鞠大哥稍等,我去账房给你取钱。”
鞠歆点点头,也不为意,就抱着长鞭站在车旁看着伙计搬货。
货刚卸了一半,饭听得街口方向一阵大乱,鞠歆转头望去,见一伙衙役正驱散开路人,正向这边奔来。
鞠歆心道,大概是附近发生了什么案子,引来了这么多衙役,便也想看个热闹,就向反方的街口看去,却见那边也有一伙衙差往这边跑。
心下诧异,难道两伙差役要火并?
差役并没有火并,而是合在一起围住了鞠歆和他的马车。
此时的鞠歆愣住了,他左右看看,见差役们包围的的确是自己,这才有些慌,忙道,“干什么?弄错了吧?你们弄错了吧?”
一个领头的差役站前一步,打量着鞠歆,“你从哪里来的?”
“上邽啊,我是送货的,呶——就这车货,哦,是货有问题吧,这货不是我的,是这家店的。”
“你昨晚在哪里投的宿?”
“刘家庄。”
“可是投在刘闵公的家中?”
“刘闵公?我不知道,既然是刘家村,那家人肯定也姓刘。”
差役头一指大车,喝令道,“搜——”
几个差役走上前,将车上的货一件件丢下车去,其中一人揭掉了靠左车梆的货包,夹缝中现出一堆包裹。
“那是什么?”差役头问。
“哦,那是酒、风干肉和布,是我花钱买的,在上邽城里买的。”
有差役打开了那个包,果然如鞠歆所说。
接着,差役从夹缝中又拎出一个包裹,却是个粉色缎面的包裹。
“这个呢?”差役头问。
鞠歆惊讶地望着那个包裹,愣一了会,道,“这……这个不是我的。”
“打开——”差役头喝道。
包裹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堆女人的簪环手饰和碾扁的金银器皿。
“不是我的——”鞠歆突然大呼道,“我从没见过这东西。”
“绑了——”差役头喝道。
几名差役立刻冲上来,扭胳膊压脖颈用绳索将鞠歆捆住。
鞠歆没有丝毫的抗拒,只是大呼道,“冤枉啊,这东西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还有——”一名差役将手伸进货包的缝隙中,一拽,拽出一个长而薄的布包,打开布包,里面竟然是一把染着血迹的短刀。
鞠歆惊呆了,他也忘记了呼喊,只直勾勾地盯着那把刀,还有刀上的血。
人群忽地被分开,一个人撞了进来,鞠歆抬头看时,却是昨晚为他们开门的那个壮汉,那壮汉灰头土脸,满头的汗水,也不顾得去抹,一眼看到鞠歆,就用手点指,大叫道,“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