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柽已听得愣了,他的马也已安静得四蹄不动。
过了一会,严柽道,“我家在岐山之北,是个山高僻远的地方,我自幼跟从五叔爷习弓练刀,他是个废人,没了一条腿,少了几根手指,眼还有一只不好使,都是早年间在沙场征战中折损,五叔爷过世后,我自觉有些本事,就纠合了本乡的几个兄弟,哦,就是他们,”严柽举手指了指距他不远的八个人,“他们的本事也都是我教的,本来是指望出来闯荡一番,可出来才知道,世事并非所想的那样,一身本领还未寻到用处,一举一动,一行一宿却都需要钱来支撑,为了生计,只好做一些替人出气,充当打手的事,做得确也不长时间,也只三个月,昨天已是后半夜了,有一相识的人来寻我,给了我一包银子,要我废掉几个人,依他描述的,就是一魁梧的大约有三四十年纪的大汉与三名年纪轻少的同伴,共一行四个人,起身地是汧县,估摸该是卯时启程,去往处便是陇关古道,我们寻思,汧县至陇关道一路坦途,村镇相接,难以下手,唯有汧县至曹家镇之间的五柳坡最为荒僻,又是汧县至关陇道的必经处,若过了五柳坡至少分有三条路各至关陇道,所以此处是最适下手的地方,但因汧县至五柳坡只一个时辰的路程,若卯时启程,辰时即到,因此,我们也没敢耽搁,取道就直往五柳坡这里赶,赶到时,才至卯时,便就在此等着你们。”
听罢严柽的话,李攀便陷入了沉思,良久,才道,“你如此坦诚相待,李某定要交了你这个朋友,只是现在有件要紧的公务要办,待办完后,我自去寻你,必荐你入公门为国家效力,那时,你这一身本事当有施展之时。”
严柽的脸上即刻绽出了喜色,他忙拱手一礼,道,“李兄不嫌弃我身为草寇,折腰相交,柽感激至甚。”
李攀也忙还了一礼,道,“不知你和众兄弟如今栖身何处?待我办完公事,好去寻你。”
严柽道,“曹家镇西北东石沟,我和兄弟们暂住在那里。”
李攀点头笑道,“好,我现有公务在身,不便与你长谈,待来日设酒摆宴再与你做彻夜叙谈如何?”
严柽叉手道,“当是,柽不敢扰兄公务,这就告辞,待他日再会。”
便拨转马头,纵缰而去,他那一众兄弟也紧随其后,马蹄撩起一路贱叶,跟着去了。
李攀望着严柽消失的方向,凝眸思索着,三名随从提缰围在了李攀身旁。
一名随从道,“这帮小贼倒是挺有意思的,看上去凶恶吓人,却还蛮讲道理的。”
另一随从道,“李曹史,听他说的意思,应该不是程老三的人,可为什么要在这里截杀我们?”
李攀摇摇头,“他们本就不是来截杀我们的,他们是截错了人。”
“截错了?”三名随从都吃惊地瞪大了眼。
“截错了,”李攀肯定地说,“他们要截的是李特,不是我们,可这次出来,我又偏偏留下两个人在衙里,只带你们三个出来,结果被他们误认做是李特,依常理,李特要等到卯时县衙开门时,到衙里给官长同僚做个拜别才能上路,一路快行,辰时三四刻才能五柳坡,李特却偏偏未按常理行事,李特应是在未到卯时就已过了五柳坡,他起得可真是早啊。”
一随从道,“可是,又是谁收买他们来截杀李卫督的?”
李攀摇头道,“他们不是来截杀李特的,托主并不想要李特的命,只是想废掉他,使他生不如死,这不像是悍贼所为,而更像是市井无赖的报复之举,不过,由此来看——”
李攀想了一会,“我料曹家镇陈氏兄弟与程老三一众悍贼应该没有关联,陈癞狗来县衙打探,只为李特,我想,必是李特与陈氏兄弟有什么过节,陈氏兄弟不肯放过,不过,我们之前所虑的事倒可释于一旁了。”
“既然和陈氏兄弟无关,我们是不是就不必再去曹家镇了?”一随从问。
李攀略思片刻,忽点住两名随从,道,“虽是这般推想,但也要做个落实才好,你两个去趟曹家镇,不可张扬,只暗中打探一下陈氏兄弟的情景,看看是不是和李特有过什么过节,探明情由后,你,马上赶回报与我知,你,再前行,直达陇关道见李特,将这里发生的事告诉他,这陈氏兄弟明知李特是官差,却还要施以暗算,实是无视国家法度,胆大妄为,你要提醒李特多加注意。”
两名随手秉手称是,便打马继续向前去了。
见随从远去了,李攀将马头一拨,对剩下的那名随从道,“我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