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冉惊骇得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但令他大可放心的是,追他的贼人已尽数倒在这地上。
还有三匹马没有跑去,两匹无动于衷地啃食路边的青草,一匹是伤马,正勉力支撑起身子,却没能支住,腿一软,倒在地上,倒下时发出一声哀嘶。
站在远端的那人听到了马的哀嘶,却没回头,但是他说话了。
“大人怎么回来了?”
辛冉心中一震,这声音曾听过,时间还很近,再看那人的背影身形,不禁脱口道,“夕……夕斌?”
那人转回身,瞧着辛冉,冷冷道,“是我,大人。”
辛冉怔了怔,忙将佩剑还插回鞍间,忍住伤痛,翻身下马,却扯得伤口巨痛,只好依靠住马身,微拱了一下手,道,“果真是夕壮士,辛某有伤在身,请恕礼数不周。”
夕斌面色微缓,道,“不必,若不是大人适才喊我躲避贼人,我也许不会手出阻拦这些贼兵。”
辛冉摇摇头,“惭愧啊,夕壮士,是我误会了你的忠义之心,如今眼见你亲手杀了这十数贼人,方知你对我所讲并无虚言,是我听信侫人谗言,才对壮士义举妄加猜疑,竟起杀意,险些酿大错,都是我之过,是我之过啊,所幸老天悯我,不让我为此恨悔一生,我当恭谢老天之眷顾,虽不敢望壮士原谅辛某之过,但辛冉对壮士的赤诚之心苍天可鉴。”
夕斌微一沉吟,道,“大人不在军营指挥却贼,为何来到此地?”
辛冉叹道,“军营遭贼人偷袭,虽仓促应战,却也能应付得了,怎耐这番贼人势大,又增了上千的匈奴和氐人援兵,我军寡不敌众,营中几处被攻破,辛某亲自持槊御贼,帅亲随十余人迎百余贼众,辛某与众四十二煞贼搏战,毙其十数人,终是力竭不支,为贼人所伤,这腰间之伤甚重,当时即眩晕俯鞍不晓人事,待醒来时,此马已驮我冲出军营,沿此路奔跑,后面又有贼人紧追不弃,若非壮士出手,辛某恐被追及。”
辛冉抬眼眺望喊杀声方向,面显焦急道,“我这一出军营,军无主帅,不知那里战势如何,心下真是急如火焚。”
辛冉将刀拭净收好,走到辛冉身前,查看了一下辛冉的伤势,见后背所伤只是划破皮肉,并无大碍,就自地上尸身上扯来几块布条,将辛冉的伤口重又裹扎一遍,然后道,“我护大人回军营。”
辛冉没有与夕斌并马而行,他推说马快行时颠簸伤口多有痛楚,让夕斌先行察看,自己策马略缓,终是能赶得上,夕斌也没多想,策马去了。辛冉却于路上留心寻找他遗落的物件,终于在路边草丛中寻到,应是扯衣裹伤时掉落的。那物件不过是一个锦缎的小布包,辛冉恐为草汁污了,仔细地打开布包查看,布包里却是一件女人的两当小衣,辛冉将小衣细细查看,见并没有污染,正待包起,忽又忍不住俯下脸,用唇吻那小衣,只吻了一下,就忙包裹起来,小心地贴进怀里。
辛冉很快就追上了夕斌,倒不是辛冉马快,而是夕斌没有再往前行,他提马于一高坡上,远望着正处于厮杀中的战场,辛冉提缰并到夕斌身旁,问,“形势如何?”
夕斌探手一指,“大人快看——”
此时,军营内外皆在厮杀,在军营正前方猛攻匈奴人并没有攻破军营的栅栏,他们如今反而很被动,因为他们还要返身对付自身后铺天盖地般扑过来六七百人,那六七百人中顶在最先的是一百余人的官兵和衙差,随后是持着各种奇奇怪怪武器的乡勇壮汉,而这六七百人都是随在一个人的身后向前扑去的,那个人魁伟雄壮,骑马持矛,身上没有甲胄,穿的是一身黑色的便装,他将矛头前指,迎着反回头杀来的匈奴人冲去。
匈奴人显然没把这些兵民难分的乌合之众放在眼里,率他们杀来的头领挥着一条大铁棒,大声怪叫着,以为用这种气势就会把对方吓得抱头鼠窜,持矛黑衣人却正是直冲他去的,两马对头的一霎那,匈奴头领一头栽下马去,黑衣人的马未有丝毫停滞,径直前冲,一直子就扎入匈奴人里,紧接着看到的是一片一片的人仰马翻,匈奴兵立时大乱,这边的官兵乡民气势大盛,举起各种兵器发狂了一般撞向匈奴人,犹如汹涌的狂潮,瞬间就将匈奴人淹没。
黑衣人举矛冲入了军营中,跟在后面的狂潮也涌入了军营,军营又被这狂潮淹没,很快,黑衣人又冲到营后,破栅而出,狂潮又跟着奔涌而去,不足百骑的氐人便犹似可怜的蚂蚁,一下子就消失掉了。转而,狂潮又向营左兜去,那边的喊杀声顿时震天动地。
夕斌惊讶地摇摇头,道,“那个人,那位穿黑衣的英雄,太神勇了,真的是太神勇了。”
辛冉微微愣了片刻,缓缓道,“当世神勇盖世者,恐不过三两尔尔,他就是其中一个。”
“他是谁?”
“他,李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