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斌略一沉思,道,“那半途劫夺二少爷的的勾当,也是出自官家的谋划?”
薛松微微一笑,“可以说,每行一步,无不中矩,杨规案发时,我们几兄弟就蹲在这镇子的附近,等着杨家的救赎银子出来,据我想,那出谋的人,思虑得极是慎密周全,只是,既要害杨家,必有所害的理由,是为图家财?还是因怨报复?其所设的谋局,并不是处处置死,杨规罪名虽大,却可用银两缓罪,所需银两并不至杨家倾尽家产,虽尽力凑集赎银,仍余有不少田产,而谋局者却令我等劫得此次即就远走,杨家若倾其所有,仍能凑集起赎银,其结果,杨规父子可得不死,但家财尽无,只是这杨家家财,一半归我,一半用于官府上打点,没有人可以独吞,难道这就是谋局者之所图吗?其意真令我费解。”
夕斌皱眉思索一番,又去瞧地上的死尸。
薛松摇头,道,“他们不是来接替我等兄弟的,他们不过是粗莽的小贼,三个不及我兄弟中的一个,不到万不得已,官家不会用他们做事。”
夕斌道,“也就是说,那个谋局者已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
“恐怕是,那个人好像被逼到绝境。”
“谁逼得他?”
“你——”
“我?”夕斌大感莫明。
“当然是你,哦,应该说是你们。”薛松微一顿,又道,“你们抓了我,并不送官,却要囚在此处,这便把官衙里的那个人逼得进退无据了,他应是慌心神,虑事也偏狭了,他必会疑我经不得你们拷问,已讲出实情,故而不送县衙,而更令他担心的是,恐你们直接将我送至郡府,向郡守诉冤,那么,这个人不仅丢的是官职,还有性命,所以,他临时抓人,寻来了这几个笨贼来打探消息,还要在得便时除了我,不过,这些谋算早在我的预料之中,可怜可笑的是这几个笨贼,本来就人少,却要分别行事,派了个枉送性命的上楼,而你就在楼上,他们来人多少已尽在你的眼中,笨贼啊,笨贼,来枉送性命不说,还废了我和那人之间的信义。”
夕斌恍悟,道,“却是这样!可当时,我们并不是这样想的。”
当日,夕斌车载着杨小姐及薛松正往回返,半途中,迎面尘飞土扬地来了一大群人,为首的骑着一匹骏马,却正是杨二少,穿得一身简服,左挎弓,右悬剑,背负箭壶,手持一杆三股叉,乍看之下,倒是有些威武,跟从在后的人却是各种模样的都有,尽是乡民装束,手里各持棍叉锹锄,一路呦呦呐喊,大有声势。
杨二少见夕斌独车返回,不禁愤恼,正要发作,却见车帘一挑,杨小姐从车内探出身来,竟惊得差点落马,既而喜极大泣,跳下马,奔至车前抓紧小妹,一时竟哽噎难语。
原来,杨二少得知小妹去了白杨坡,心急如焚,便要带上几个精壮家丁去拼命,王先生忙予劝阻,言道那贼人凶悍,此去几人无异飞蛾投火,小姐救不出,又枉送性命,不如召集众乡民,依着人多势大,吓退那帮凶贼。杨二少依言即去召集,幸得杨规平日善待乡里民众,大都受过杨家的恩惠,皆感念旧恩,俱来响应,一时召集了百余众,各持了农具,这便急急赶来。
杨小姐将夕斌杀贼之事向杨二少一一说了,只把擒得薛松的隐了不说,却是依着夕斌的嘱咐,此时,车帘也不挑起,围来众人并不知车厢里还绑着一人。那杨二少虽有些纨绔,但却性情帅真,知是夕斌救得小妹,便曲膝跪至夕斌面前要扣大礼,慌得夕斌急也跪下相携。随后,在众人的前呼后拥下,夕斌依旧驾车载着杨小姐回至杨宅。
待入得宅内,并无杂人时,夕斌便将擒得贼首薛松的事向杨二少说了,杨二少初始大喜,以为能从薛松处询得口供,以证父亲清白,但几番逼问,薛松只狞笑不答,杨二少大失所望,打算将其送至县衙,由官府刑讯,王先生急忙制止,道,“此贼顽佞奸邪,自知罪深必死,若是上得堂去,一口咬定杨翁为其同伴,便毫无转生之机了。”
杨二少与夕斌俱是惊悟,杨二少道,“且就囚在家中,不去送官了”。
王先生摇头道,“西凉贼众若知首领被擒,必来相救,且又死其同伙数人,只恐祸将及门。”
杨二少搓手道,“那将此贼放了便是。”
王先生使劲摇头,“更不可,擒贼私放,官法不容,贼若归去,必集众寻仇,那时就大祸难避了。”
杨二少顿足道,“送官不能,私囚不行,这可如何是好?难道在后院埋了不成?”
王先生沉思片刻,道,“此为贼首,不能轻杀,否则被官匪两方相逼,则杨家危矣,那西凉四十二贼长据凉州,偶犯秦雍,观此番贼迹,并非结众行掠,所来贼人必不会不多,然究竟来多少?我等俱不知晓,夕斌神勇,杀其六人,恐暗中有贼不敢现身相搏,转而赴贼巢传迅,一来一往将有十数日,我可在此间,疏通官府,救下主翁,转移家眷,以避贼祸,若无贼传迅,此天佑也,杨家则可暂安一时,此贼自不能杀,可拣寻隐秘处囚之,若果被贼逼,亦以此贼为质,可保家眷无虞。”
夕斌悔道,“不如当初一斧劈死,也省去这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