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冉的妻子冯氏携三个子女来到临渭时,已是五天之后的事了。这五天间,李特在城内寻得了三处上好的宅子供辛冉选,辛冉就从中挑了一处,这一处,距李特家不近,也不远。房宅因一直有人守着,保持得还算整洁,家具也有,不必大幅整修,只需略加清理就可以入住了,冯氏来的时候,正是房舍清理完后的第二天,冯氏见着这房宅远好于想象中苦荒的陇右地区的粗简房舍,心下总算有了些欣慰,她对丈夫一意钻营到这种所在一直耿耿于怀,并且还存着些疑惑,她不相信自己的丈夫真的是一心为国尽命,更不相信他有多少义节操守。
辛冉入住新居,自然是要请一干新同僚吃喝一番,这一番宴请没有请李特,李特是在随后的第二天才受邀的,所请的,也只有李特一个人。辛冉亦同到李特家一样,唤来妻儿与李特相见,李特豪爽,并不扭捏拘谨,与冯氏见过礼,一把抱起辛冉的幼子,打算嬉斗几下,却不想李特的胡须太浓太硬,扎疼了孩子,惹得孩子大哭起来,李特大笑,将幼子抱还给冯氏。
这是李特第一次在辛冉家里赴宴,此后,便有第二次和第三次,礼尚往来,辛冉也同样频频到李家赴宴,开始,只是辛冉独自去,后来,就带上了妻儿。
冯氏到李家,出面照应的只能是李特的妻子罗紫瑶,紫瑶是字,那大约是在十五六岁时,罗家的一位辈份颇高的学究给她起的,她的名是一个单字——瑛,当然也是这位学究起的,在这之前,罗家人一直称她为阿瑶,学究不过是在瑶字前加了一个紫字,他说,紫为祥色,主大贵,此后族里人便都喊她为紫瑶了。
冯氏第一次见到罗紫瑶时,心里暗吃一惊,她的一个反应,就是把辛冉左右来回地怀疑了一番,然后,就仔细观察辛冉见到紫瑶的神色,她观察到的,是一个在女人面前谨慎规矩、恪守礼仪并且自始至终目不斜视的辛冉,这时,她那颗高悬的心才放落下来,她终究是了解自己丈夫的,她相信纵使自己的丈夫并非是一个贤德的忠臣,高义的君子,但在女人方面,他绝不是那种见异思迁、花肠满腹的下作小人。于是,她就和紫瑶成为了好朋友,好姐妹,并且抛开了辛冉和李特,圈了一个属于她们自己的小世界。
转眼到了次年的四五月间,正是春未初夏的季节,空气是暖洋洋的,既弥漫着诱人懈怠的沉沉惰气,也充满着骚动难耐的勃勃生机。
郡守大人又要履行他一年一度的到各县乡巡视体察的公务了,这种巡视基本就是官员的对外表演,观众既是所辖县区的官民,也是州府和朝庭的高官,郡守往往要在这个表演阶段把自己的严督下属、体恤民情的贤能形象充分展示并树立起来,这个形象既是稳定自己目前官职的基础,也是继续攀升的资本。虽是下到各县乡巡视,庄严的官体是必须保持的,当然不能搞得过于华奢,威严的仪仗和前呼后应的从属是必须有的,职为门下督的李特更是必要的从属人员,去年他已随行过一次,知道没有一个月的时间是巡不完的,便免不了多嘱咐妻子紫瑶几句,也无非是要妻子督促两个孩子习文练武,多加用功,而后又多加了几句,遇有急难的事,可找辛冉帮忙。
郡守大人带着他的随从们热热闹闹的去了,没有郡守的临渭城并没有什么变化,一如以前一样,兵士每天开城关城,依例巡街,百姓依旧着每日的平凡而平静甚至是有些枯燥的生活,就这样,一天,两天,五天,七天再到十余天。
冯氏也已有十多天没见着罗紫瑶了,知道李特外出,紫瑶不便行走,本想亲自去李家,辛冉却以不要扰了人家教子为由阻拦住了。冯氏便于这每日的无聊中生出无限烦闷来,又无所适从,毕竟在这临渭城,她只识得这一个情好意洽的姊妹。
这一天,辛冉回家带来一个消息,城东凤南山上的青云宫经过两年的整修将于近日重新开启,青云宫已请得三位得道的仙长同来传讲道法义理,届时,城内的善男信女们必然要蜂涌而至,又听闻各大小官员的家眷也准备到青云宫去敬香祈福,那日,青云宫必然热闹非凡。辛冉对冯氏说这件事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他告诉冯氏,都尉把那日负责巡察弹压、护卫青云宫的差事派给了他,而这差事却绝不会是轻快的。
冯氏的心念立时一动,就央道,“这么热闹的场面,我也去嘛。”
辛冉摇头,“那日必定人多,各色人等都有,你一妇人出门,又带着三个孩子,多有不便,我公事当值,分不开身陪同照应你,你就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了。”
冯氏就道,“孩子我不带去,他们既不懂得进的什么香,也不知要许什么愿,还只会添乱,也用不得你陪,我约着紫瑶一同去,相互也就有个照应了。”
辛冉想了想,还是摇头,说,“李夫人在家教子,还是不去打扰的好。”
“教子总不似那看狱的吏卒,一刻也离不开,我寻思着紫瑶在家里闲呆着这一阵,一定也烦闷得很,必也想和我一起出去走走。”
辛冉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就没再搭这个话茬。
冯氏见辛冉这般表示,知是可以去得的了,便就急急地去联络罗紫瑶,紫瑶本也闲闷得难受,得知可有这好去处游逛,自是很高兴的应允下来。
当日一早,冯氏备好了进山需用的物品,上了轿车,在几名家仆的簇拥下,来至李特家接罗紫瑶,紫瑶却也早已准备停当,因冯氏这边带的仆从多,便只叫一个家仆,挑了敬献随礼跟着,自入了冯氏的轿车,一同出城,向凤南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