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尉的暗讽,辛冉当然明白,他哼笑一声,道,“马隆将军此次率孤军远征,虽是将勇兵精,但毕竟人少势单,扶风王深知讨叛的艰辛,已遍喻所辖州郡尽其所能援助马隆军,辛某受刺使大人所遗遣,运输粮秣于马隆军,千里输粮,既危险且艰难,树机能久战沙场,知晓兵略,早派出多路游骑袭劫我粮道,各州郡的输粮队都遭遇过贼兵劫击,数日前,辛某护粮运车队过秦州北境,有候骑回报说,前有大批贼骑向我驰来,辛某判定,贼兵并不知我粮队行踪,只是偶遇,为保粮队顺利抵达马隆军,辛某率数百决死勇士,迎敌而上,意欲将贼军引向他处,也是辛某冲击过猛,遇敌前锋时,即斩其为将者三人,兵百人,一时惹怒众贼兵蜂涌而来,辛某带队且战且退,引贼而南去,不想贼兵恼羞,穷追不舍,辛某率众勇士苦战数倍于己的贼兵,数日未歇,直至略阳境内,幸得刘大人遣县里的忠勇之士,相助辛某,辛某在此还要再次感谢刘大人,以及不避凶险,为国除贼的李氏众兄弟,辛某将一一敬酒,以谢壮士恩。”
辛冉的话里自然是含着讥讽县尉畏敌的意思,县尉的脸颊微有些泛红,把头扭向别处,不做声了。
刘县令见两人话语相对,恐僵了场面,就笑道,“辛大人言谢,在下实不敢当,我等同为国家吏员共食朝俸,自是要为国家尽忠竭力,此次不过是略尽薄力,较之辛大人负平贼重任,历经血战,本县所为当不足道也,幸而吾皇洪威,马将军斩杀贼首树能机,平灭陇西近十年的祸患,实是可庆可贺之大事,今日庆宴诸君当一醉方休啊。”
厅内众人纷纷附和,于是,筵宴便在一片相贺声中开始了。
酒尚未饮过一巡,有一差役慌慌张张地跑来禀报说,城外来了两支人马,一支报说是郡府援兵,另一支说是从雍州赶来的援兵,因天色黑暗,也看不清面目,不敢开城门放进来。
众人皆都犯疑,县丞道,“须防有诈。”
县尉大声道,“必定是贼兵不死心,扮作官军来诈城的,贼人不把仇给报了是绝不甘心的。”说罢,眼睛就去瞟辛冉。
辛冉并不去看县尉,也不作声,他其实也在焦灼地思虑着。
李特拱手言道,“各位大人,愚下以为贼众大溃,心胆俱丧,一时无法聚集,以路程推算,所请郡兵即使因路途坎坷阻碍行进,此时也该到了,雍州近邻我略阳,闻迅疾奔,恰也合时,愚以为城下绝非复来的贼兵,而是官军。”
刘县令略一思,道,“在此猜测无益,不如我等俱上城去看个究竟,若是贼兵,并力拒之,若是州郡官军,我等正当礼迎。”
于是,刘县令率一干众人出了罗府,直奔城门,待上了城头,瞧见城下已燃起数堆篝火,官军衣甲面目也看得清晰了,刘县令恰识得率队的领军,便去了疑窦,传令大开城门,率众人将官军迎入城内,免不了又要安置众官军的食宿,县丞则担了此任,余下众人又簇着援军的领军及一班军候、都伯复又回到了罗府,重新安排座次,再次开宴,席间才知,各州郡尚未得到马隆斩杀树机能的捷报,此番得知,来援的官军无不欢喜。
次日晌午,辛冉便带了他的部众随同雍州援兵返回本州,临行前,专程又到了李慕府去拜见了李慕,并与李特众兄弟道别,而后,携住李特的手,情深意切地道,“我与玄休兄实是一见如故,又得兄大恩,此生铭记,当竭力以报,此番回去,我将上禀州府大人,再达致扶风王,以彰表李家众兄弟的功绩。”
李特依然是逊让了一番,与李辅、李流一起送辛冉出府,再送至略阳城外,然后挥手相别。
李特回府时,正见李庠要出门,便道,“三弟,辛大人一早来辞别,寻你不着,你去了哪里?”
李庠一脸淡然,道,“就在后园习武,我不愿见那个人,就没到前面来。”
李特奇道,“辛大人还一心感念着你的救命之恩,因见你不着,叹息了一路,我看他并没有可憎之处,你怎地就不愿见他?”
“他……,”李庠皱着眉想了想,摇头道,“说不出,感觉着他的眼睛里总含着些阴气,不可交。”
辛冉也许并非像李庠所说的那样不可交,接下来的三年里,李家的几个兄弟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升迁,李特、李庠更是升调到郡府当差,这不能不说是辛冉出的力,郡守对李氏二兄弟也格外看中,委了李庠督邮一职,李特则做了门下督,差事不紧,却要整日靠在府衙里,李特的妻儿自然也搬到了郡城来住,宅子还是太守特意为李特选的,只因距衙府稍近。
转眼时至太康三年,朝庭突然心血来潮,下颁诏书,将秦州并入了雍州,一时间忙乱了两州官员,降级用的急托关系,往偏僻地方调任的也紧忙着走动,雍州府官也忙着往秦州各郡安插亲信,乱哄哄了半年有用余。
辛冉就是在这个时候调至略阳郡的,官职也没多少提升,不过是任了个都尉司马,从一个相对富庶的雍州到陇右苦寒之地任职,即使官职微升,在众人眼里,这显然就属于明升暗降,是辛冉得罪官长了吗?众人都这么猜测,可是,辛冉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所有的官长,包括直接的或间接的,没一个说辛冉一个“不”字的,再看辛冉,没有人能从辛冉那里看出一丝不快,反而从他的兴奋的言语和急于赴任的行动上看,辛冉是很高兴的,而且带着些急不可耐的热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