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希梦这才给妈妈打电话,讲了爷爷的情况。王春梅那时正在南方的工厂打工,脱不开身,担心一走工作就黄了,于是寄了笔钱回来,让她也别去镇上了,直接带着爷爷到县城的医院去看病。
爷孙俩拿到钱,合计了几天,才坐长途车,去了城里。现在回想起来,那是郝希梦第一次走进一家大医院。爷爷身体不舒服,郝希梦就主动冲在前面,承担照顾爷爷的责任。但从挂号开始,一种无助感就压在了她的心头,并且越来越沉。
医院的大楼里充满了金属的质感,流动着阵阵凉风,待在里面就像是身处一个冷冰冰的迷宫,而她就是迷失在其中的一个最不起眼的人。她渺小而困惑,一个人带着爷爷在医院里打转,但就是找不着正确的门路。
爷爷痛得额头冒汗,郝希梦心疼,也顾不得自己的胆怯,一看到医务工作人员或是空闲的家属,就过去拉住人家问,该去哪里缴费、检查怎么做,报告又在哪里取。然而并不是每一次的询问都可以得到准确的回应。
医院里的忙碌超乎一般人的想象,医生和护士总是行色匆匆,不可能因为一个意义不明的询问,而耽误救住自己正负责的病人。病人和家属更是忧心忡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痛和难处。
郝希梦也很理解。她懵懵懂懂,最终撑了下来,带爷爷看了病,做了检查。然而更大的噩耗接踵而来,爷爷被诊断为肝癌,已经到了中期。她在城里就给妈妈打了电话,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了。
王春梅这次从南方赶了回来,带着爷爷,又到其他医院复查了两次。三个外地人在陌生的城市里举步维艰,经常不知道怎么倒车去医院,到了医院也分不清各个科室的方向。有一次,他们因为找错了做检查的地方,排错队,错过了一个很重要的检查,几乎白忙了一天。
最后复查结束了,但结果并没有让他们心安,爷爷的癌症确诊了。之后三个人在城里住下,开始了求医之路。不过由于之前对病情的延误,爷爷的病不仅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重,还失去了行动能力。
爷爷最后想要回家养病,落叶归根。王春梅明白老人的意图,顺从地将他带回了家。三个月后,爷爷在家中去世。郝希梦看着爷爷消瘦的脸庞和僵硬的身体,再次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
之后全靠村里邻居们的帮忙,王春梅母女才顺利地办完了丧事。不过这次治疗也花光了家里的积蓄,郝希梦决定放弃报考大学,转而在高中毕业后,考进了护校进行学习。这样她可以早点毕业,参加工作,贴补家用,另一方面也可以用自己所学,帮助更多的病人。
郝希梦至今仍很感激邻居们的帮助,不过想起爷爷的病故,还是觉得心如刀绞,也因此不敢对工作倾注过多感情,只冷静客观地对待病人。她时常想着,如果当时要是能有熟悉就医流程的人陪着他们一起看病,节省时间,便捷手续,或许爷爷可以更早得到治疗,也就不会那么早地离开了。
后来郝希梦听说现在有了一个新兴行业叫陪诊师,就是专门陪病人看病的人。等她从护校毕业,到医院实习时,也的确看到有的人不是家属,却陪着病人跑前跑后。那应该就是所谓的陪诊师了吧,她有时在医院看到那些忙忙碌碌的人,思绪就会飘远,回到她带着爷爷看病的那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