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决赛
离开赛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左右,木森站在对局室的门前狠狠的吸着烟,他决定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先过足自己的烟瘾,他不敢确定自己在对局时是否还有时间能出来抽上一口。
木森正奇怪怎么没看见李理,却见一个身影停在了自己的身旁,木森抬头看清了来人,心中不禁略感意外,随即又笑了笑,说道:“你好。”
停在木森身旁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今天决赛里的对手费立文,此时的他正满脸憨笑,用手指着木森用来装烟灰的纸袋,说道:“看的出来,你的烟瘾很大啊。”
木森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已经装了四五个烟蒂的纸袋,笑道:“是啊,先抽几口过过瘾,省的呆会干扛着。”
费立文笑着提醒道:“对局时可以抽烟的。”
木森问道:“是吗?不过这样可能会影响你吧?”
费立文摇摇头,说道:“没关系,我不介意的,平时没事的时候,我也抽两口,不过没瘾。”
木森笑道:“没瘾最好,这玩意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我中毒太深,想戒也戒不掉了。”
费立文笑了笑,将身子微微一侧,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一起进去吧。”
木森点了点头,说道:“你先请吧,我抽完这几口就进去。”
费立文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再坚持,随后便转身朝对局室走去。
木森看着费立文的身影,心中对这个憨厚的小伙子不禁大生好感,微微地点了点头,他又狠狠的吸了几口烟,将手里的纸袋团成一团,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上午八点整,本届新人王赛的决赛正式开始。
这一次的猜先结果是费立文执黑先行,木森执白后手。
对着木森轻轻的点了点头,费立文的第一颗子落在了小目上。
木森略一沉吟,将手中的棋子轻轻的拍在了星位上。
又是小目,费立文以错小目来开局!
木森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挂在了黑棋的角上,对付错小目的开局,总是要先挂一手的,这也是大多数棋手比较喜欢的着法。
研究室内,李理和秦思思费立新三个人占了一张桌,可能是棋局刚刚开始,三人围坐在那里,正轻声笑语的说着什么,并没有将精力完全的集中在棋盘上。间或也有几个记者在旁边游走,时不时的插进来问上几句。
在离李理不远的一张桌子边,张清弈也和几个棋手围坐在一起,他不断的将手里的棋子反复的棋盘上拍着,嘴里也不停的应和着周围的人,偶尔也将目光偷偷的看向秦思思这边。
仿佛是感觉到了什么,李理也将目光向张清弈看去,他一脸的似笑非笑,眼中也满含着自得和澹澹的讥讽。
“喂,你看什么看,气的人家还不够吗?”秦思思在桌子底下踢了李理一 脚,吃吃的笑道。
李理放低了声音,笑道:“这家伙老盯着你看,这不是存心在气我吗?”
秦思思笑道:“看就让他看,你又不少块肉。”
李理眼睛一瞪,说道:“那哪行?要是搁在以前那也就算了,现在你是我老婆,哪能随便就让人这么色咪咪盯着看?”
秦思思脸一红,低声道:“胡说什么呢?大费在旁边呢。”
费立新在一旁笑道:“秦姐,我耳朵不大好,你只要声音再小一点,我可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秦思思啐道:“去,一边玩去,人小鬼大。”
费立新笑嘻嘻的道:“秦姐,要是李大哥这么说我也就算了,你才比我大几岁啊?”
李理‘哎’了一声,说道:“大费,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老了,配不上你秦姐了?”
费立新眨了眨眼,说:“我可没这么说,李大哥虽然比秦姐大了几岁,可是这显得成熟啊,在加上你不同常人的阅历和经验,你和我秦姐那绝对是天生的一对。”
李理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道:“这话我倒是爱听,可总觉得有点不对味。”
秦思思在一旁笑道:“少在这里胡说了大费,你和小费可真不象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你要是能学到他一半的憨厚那可就好了。依我看啊,就冲着你爱说胡话这一点,你以后的成就肯定不如小费。”
费立新笑道:“秦姐你还真说对了,我家老爷子就经常这样的教训我,不过话又说回来,立文是我兄弟,他好不就是我好吗?”
李理赞同道:“对,这才是真正的哥俩好嘛。”
“什么哥俩好呢?说的这么热闹?”黄会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正笑眯眯的看着三人。
李理赶紧起身让了个位子,笑道:“我们正讨论这俩兄弟的性格呢。”
黄会长摇了摇手,说道:“小李你坐,我四处走走,在这呆不住的。”
顿了一顿,黄会长笑问:“哎,你们三个怎么会凑在一起,说起来,小李和立新可是属于敌对的双方哦。”
费立新平时爱说爱笑,可一见了黄会长便如同耗子见了猫,只站在一旁傻傻的笑着,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理看了一眼费立新,笑道:“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我们这也算的上是以棋会友了。”
黄会长笑了笑,又问:“你们见到钱主任了吗?这一大早怎么都没见着人?”
李理四处望了一眼,说道:“我也正找他呢。”
黄会长问道:“你找他干吗?是不是还惦记着你的那个赌约啊?”
李理笑道:“领导也知道这回事情了?那正好,晚上咱们就一起去吃老钱的烤鸭。”
费立新在一旁却不乐意了,小声的咕囔着道:“小心到时候是你付钱。”
黄会长笑道:“你瞧瞧,你瞧瞧,还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呢?你们俩到时候可别打起来了。”
秦思思在一旁说道:“会长放心,有我在这,他们俩谁也不敢动的。”
黄会长点了点头,看着费立新说道:“立新,你这段时间的战绩有滑坡啊,我还听立文说,你迷上了什么网络游戏,是不是这样啊?”
费立新涨红了脸,嘴里嗫嚅了两句,却终究是没敢说出话来。
黄会长对李理笑笑,说道:“小李你先在这儿看着,我就不陪你了。”复又澹澹的对费立新说道:“等会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费立新老实的点点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直到黄会长走出了研究室,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在对局室里,木森正陷入了长考当中。
费立文的一手飞镇让木森感到了极大的疑惑,他不明白对手为什么会放任自己的一块孤棋不管,而强行的来封锁自己。
“这一手飞镇并不象是要求战斗的意思,似乎只是想封锁住自己的这块棋,但是仅凭这一手棋怕是阻止不了自己的出头吧?如果确实不能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可以脱先呢?去攻击他的孤棋?不,应该没有这么简单,他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还留有伏手。”木森皱着眉头,苦苦的思索着。
今天一走进对局室,木森便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那是一种强烈的对胜利的渴望,一如前天对王卫华的那种感觉,但有所不同的是,前天的那种强烈的渴求战斗的yu望却稍稍的有所减弱,木森很奇怪这样的感觉,但心中却隐隐的有些欢悦。
对局尹始,木森便再次的感到了那种欢悦,这种欢悦让他的心绪无比的宁静,恍忽中,便仿佛是又回到了在棋校里的那间宿舍,在他的眼里,一切都渐渐的隐去,只剩下这黑白二色的棋子和这古黄色的棋盘。
时间一分一秒的消逝,半个小时后,木森终于是结束了长考,他放弃了脱先的想法,而是老老实实的跟在费立文的后面应了一手。
费立文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木森,然后将自己的那块孤棋补了一手。
“这一手棋难道不能脱先吗?如果脱先的话,小费的这块孤棋怕是有些危险吧?“研究室里,李理奇怪的问道。
费立新摇摇头,说道:“没这么简单,立文的这手飞镇原本就是想弃子的,如果木森脱先的话,立文可以通过滚打包收将中腹完全的封锁住,在加上前面的铺垫,立文在中腹至少有成四十目巨空的可能,而且他弃掉的这块孤棋也还留有余味,木森想要净吃的话,至少得连走三手,如此一来,胜负立判。”
李理恍然道:“是这样啊,我看这种巧妙的构思也只有你们职业棋手才能想的出来,唉,我是越看越湖涂啊!”
秦思思笑道:“木森不也是业余棋手吗?我看啊,是你太笨。”
李理正欲开口反驳,却见费立新指着显示屏,说道:“哎,怎么没图像了?”
李理吃了一惊,立即抬头看去,却见研究室里的两台用来同步显示对局实况的机器果然都没了图像。
李理骂道:“什么破玩意?关键的时候歇菜。”
费立新苦笑道:“看来咱们只有在这坐等结果了,唉,要是快棋赛倒是来的痛快。”看了看手表,又接着说道:“现在才十点不到,离中午封盘还有一个多小时,我看下午至少也得下两三个小时才能分出结果,真他妈的没劲。”
秦思思说道:“别着急啊,呆会等裁判把棋谱送出来不就得了,虽然不是同步的,但总比在这干这急的好啊。”
李理笑道:“好事多磨,好事多磨,要是三儿今天真的赢了下来,我就是在这干坐上一天,那也是值得的。”
费立新看了一眼李理,咕囔着道:“就怕你坐上一个星期都没用。”
李理站起身来,笑道:“好了好了,我不跟你争了,免得你秦姐又说我以大欺小了,行了,在这干等着也没什么意思,我去找找老钱,让他准备好钞票,省的到时候他请客我买单。”
秦思思也站了起来,说道:“我陪你一块去,这里面人太多,正有点闷的慌呢。”
秦思思拉着李理刚要走,却忽然是想起了什么,对费立新说道:“大费,趁着工夫赶紧去会长那儿,不然的话,有你受的。”
费立新苦着脸道:“知道了,知道了,我敢不去吗?老太太从国少的时候就一直管着我,简直比我妈还狠。”
第九十一章天赋
当研究室里的人们再次从显示屏上看到对局图像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一点整,显示屏上的最后一个画面正是双方封盘时的情景。
木森从对局室里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点上一根烟,在与费立文对局的时候,他到底还是忍住想了抽烟的念头。
三口两口抽完了手中的烟,木森便独自离开了棋会,他现在需要的是好好的吃上一顿,然后再对上午的对局做一番仔细的研究。
吃完午饭后,木森回到宾馆,先照例的点上一只烟,然后静静的躺在床上,将上午棋局里的每一步棋又重新的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
“从局势上看,双方还是两分的局面,似乎自己还稍稍的占优,至少自己的棋比对手要显得厚实一点,这样的话,等进入到大官子的时候,行棋肯定会从容一点。”经过一番仔细的分析,木森对自己在上午的表现做了一个中肯的评价。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自己的心情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转变呢?如大理所说,在前天的棋局里,自己表现的好战好胜,而今天却又是一变,随着棋局的进程,自己不仅没有了前天的那种强烈的战斗yu望,甚至连对胜利的渴求也渐渐的澹薄,自己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眼里只剩下棋子。是了,如果没有这种平静的心态,对手的那一手飞镇,自己可能就看不出其中的玄妙吧?显然,前天的那种感觉和今天的感觉完全是对立的,但却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又同时的产生在自己的身上,这真是有些不可思议,这两种感觉到底孰优孰劣呢?也许,当战则战,当退则退,这才是两者的统一点吧?”木森苦笑着摇了摇头,对自己头脑中的这些凌乱的想法大感头痛。
扔掉了手中的烟蒂,木森决定不再去想这些事情,对于下午的棋局来说,也许小睡片刻,更具实际意义吧?
等到木森再次的来到对局室的时候,他的身上几乎湿了一半,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在他来的路上毫不客气的光顾了他。
“这应该是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雨吧?”走廊里,钱立对李理说道。
“好象是吧,对了,老钱,你今天带钱了吗?”李理问道。
“什么?”钱立愣了一下。
李理笑提醒道:“烤鸭,烤鸭,别忘了今天晚上的烤鸭。”
钱立摇头笑了笑,说道:“李总,你从来都是这么自信吗?”
李理摸了摸鼻子,说道:“没办法,作为一个商人来说,自信是其成功的主要因素之一,而恰恰巧合的是,我勉强也算的上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吧。”
钱立笑道:“你可别忘了,自信总是要建立在实力之上的。”
李理哈哈大笑,说道:“不错,老钱你说的完全正确,我之所以这么肯定能吃到你的烤鸭,就是因为有这么个说法。”
上午封盘时,是木森落的最后一子,现在他正静静的坐在那里,等着费立文续下后的第一手棋。
可能是感觉到局面并不乐观,下午一开盘,费立文就将子靠在了白棋右边的拆二上,这一子考验的是木森究竟是想要实地,还是走厚中央。
木森微微的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费立文一上来就走出如此强硬的着数。但他的第一感觉是上扳或者下扳都不成立,只有顽强的长出被靠断的一子才是正手。
“当战则战,当退则退。”经过计算后,木森果断的长出一子。
费立文没有丝毫的犹豫,跟着白棋长了出来,这一手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在中午的这一段时间里,他已经对靠断后的种种变化都做了详尽的计算。
木森再长。
费立文落子更加的果断,长!
几分钟后,棋盘上黑白两色的棋子并立的竖起了一根棍状的模样,相互纠缠,却又泾渭分明。
木森的这一串白子面对的是费立文角上的小目加大飞,而费立文面对的是被自己割断一颗白子,那原本是木森拆二的一子。
从形式上看,费立文似乎获利更大,他只需一手棋便可以将木森被割断的那颗白子牢牢的吃住,而木森此时所面对的是一个他完全没有可能吃掉的角。
费立文原本弯曲着的身体也渐渐的直了起来,这一连串变化后的结果让他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木森看了一眼费立文,他似乎已经感觉到对手此刻的心情。
“这样的变化真的对我不利吗?”木森微微的摇了摇头,“但我已经掌握了先手,这样的话,我至少可以决定行棋的方向。”
“接下来,是扳住黑棋的棋头,还是逃出被割断的一子呢?”木森如是的想着。
“思思,现在是扳头重要?还是逃出一子重要?”研究室里,李理的脸色有些发白。
秦思思沉吟了片刻,说道:“说不好,两种下法都有一定的道理,其中的利弊很难马上判断出。”
李理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看站着的费立新,问道:“大费,你的意见呢?”
费立新微眯着眼,说道:“依我看,逃出一子可能比较现实,毕竟立文只需要一手棋就可以获得十几目的空,在双方实地相当的情况下,这十几目的空可能会决定最后的胜负。在反观白棋的这一根棍子,要想要转化为实地,几乎是没什么可能,毕竟黑棋的角太坚固了。”
李理的脸色愈加的苍白,脱口道:“那三儿刚才长出来的这一手岂不是恶手了吗?”
费立新摇头道:“也说不上,只要他逃出这一颗白子,双方的实地还是相当,只是这根白棍子就要受点欺负了,虽然也没有什么可能吃掉它,但是黑棋通过攻击,角部的实地肯定会增长,最后可能还是要通过官子来决定胜负吧,不过立文上午被动的局面倒是找了回来。”
李理松了口气,问道:“听你的意思,那就是说胜负还早喽?”
费立新笑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哎,李大哥,我看我兄弟的棋都没这么紧张,木森不过是你的朋友,你怎么显得比我还紧张呢?”
李理笑道:“跟你说你也不明白,我看我还是省点口水吧。”
“呀,白棋扳头了”秦思思在一旁忽然轻呼了一声。
对局室里,木森在经过十几分钟的思考之后,果断的扳住了黑棋的头。
“好,好,果然是有些分量,构思不错,气势也足了,只是不知道接下来的手段如何?看来今天我这一趟真的是没白来啊!”研究室里,张清弈啧啧的赞道。
“这扳头好吗?实地大亏啊!”旁边有人说道。
张清弈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说道:“不就是十几目的空吗?很大吗?我看这中央就不比它小。”
“白棋是想围中央吗?不太现实吧?”有观战的记者问道
张清弈看了一眼说话的记者,说道:“我有说白棋想围中央吗?两人对弈,在对手未落子之前,下的是构思,而一旦对手落了子之后,讲求的就是随机而动,应势而出,现在白棋的扳头就是一个构思,它是在告诉对手自己的意图。当然,如果黑棋一味的想吃白棋的这个颗子,那么白棋在中央成空的可能性就大大的增加了。”
微微的顿了顿,张清弈又接着说道:“如果换了我下,我也会选择扳头,黑棋刚才的那手靠断多少有些无理,怕是求胜心切了吧?”
旁边又有人说道:“可是我刚才跑了一圈,大部分的人都说是黑棋好啊。”
“哦?是吗?”张清弈眉毛一挑,澹澹的说道:“还是接着看下去吧,依我的看法,不出二十手,好坏差不多就能判断出来了。”
张清弈话音刚落,费立文便一手吃住了白棋的那颗残子。
轻轻的摇了摇头,张清弈一脸的失望,随即便起身离座,向门外走去。
“张先生这就要走了吗?这盘棋还没有结束啊!”经过李理身旁的时候,张清弈被李理叫住了。
张清弈停住了脚步,轻轻的笑道:“在我看来,这盘棋已经分出了胜负,虽然你们可能觉得我说的悬乎了一点,但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当然,我这说的只是棋的内容,最后的胜负还是要由对局的双方来决定的。”
李理皱了皱眉,问道:“张先生的意思我确实是不大明白,那么就依你所言,这胜出的一方又是谁呢?”
张清弈看了一眼费立新,复又对秦思思笑了笑,却不在说话,转身兀自离开了研究室。
李理看着张清弈离去的背影,不解的问秦思思:“哎,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他的意思是说三儿输了吗?”
未等秦思思回答,费立新在一旁郁闷的说道:“他的意思是立文输了。”
李理呆了一呆,问道:“你刚才不是说黑棋好吗?”
费立新摇头苦笑道:“我刚才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是仔细的算了一下,又发现不是这么回事,从实地上看,立文现在确实要领先一点,但白棋在左边还有一个二路透点的手段,这一点可以使白棋在左边竖立起一道外势,在加上刚才的这一扳,原来看上去根本不可能成空的中央,现在倒成了白棋的聚宝盆了,更搞笑的是,上午的时候立文还差点在中腹成空,就这么一会儿,沧海变桑田了。”
李理仍是有些不解,问道:“我毕竟是个业余的,说我看不出这样的棋也就罢了,可张清弈看出来了,你也看出来了,小费不可能看不出来吧?他为什么还要这样走呢?”
费立新仍是苦笑:“我相信立文现在也已经看出来了。”
秦思思看着愈加湖涂的李理,解释道:“高手与低手之间的区别就在这里,高手可以在第一时间感觉到对手的意图,从而使之化解,而低手往往在对手的后续手段之后才能发觉危险。我和大费与张清弈之间的区别虽然不能说是高手和低手那么大的差距,但对棋形的感觉和对对手意图的体察,确实要比他慢上一拍,而这一点也就决定了我们之间的差距。”
李理问道:“有这么悬乎吗?”
费立新说道:“是,秦姐说的对,刚才我比张清弈的反应就慢了一拍,而这慢一拍就使我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在棋盘上,危险之所以成为危险,那是因为你没有能力提前的去预判它,反之,危险也就不能称其为危险了,这是一种天生的嗅觉。”
李理耸了耸肩,说道:“我还是不太明白,天生的嗅觉?应该是属于棋手与生俱来的天赋喽?”
秦思思回答道:“算是吧,后天的锻炼不大可能培养的出来。”
费立新接着道:“是啊,不然的话,我也该拿几个世界冠军了,也轮不到李正选一个人在那风光。”
李理摇摇头说:“错,大错特错,我也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天才,但我更相信这些天才之所以成为天才,那是他们通过不懈的努力和奋斗得来的,没有什么人一生下来就可以成为天才的,李正选是这样,张清弈也是这样,而大费你也同样如此,说到底,绝对是你不够努力。”
李理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而秦思思在一旁竟看的痴了,听的醉了。
第九十二章初冠
屋外的雨似乎越下越大,向窗外看去,天色也阴沉了许多,一道道手指粗的水柱从屋檐上急速的飞泄下来,‘噼啪’的落在地上,使整个棋会都笼罩在这一片喧嚣的雨声当中。
因了这雨声,对局室里竟显得格外的安静。
费立文已经很久没有落子了,他前俯着身子,默默的注视着棋盘,脸上的神色也阴晴不定。
木森看了看时间,自己应该还有一个小时的保留时间,而费立文再有五六分钟就要开始读秒了。
正如张清弈所判断的那样,在费立文吃下木森的那颗白子之后,黑棋就陷入了苦战。
木森二路的透点本就是绝先,费立文无法不应,等到木森抽回手将扳头的这一子长出后,费立文便再次的陷入到长考当中。
从棋盘上的局势来看,白棋在中腹只需围住十五目的实空就足以使黑棋贴不出目来了。而让木森感到乐观的是,他有足够的把握在中腹围出二十目左右的实空。
对局室内寂静的气氛让木森的烟瘾再度复发,算了算时间,他起身离座,向室外走去,走的时候他回头望了一眼,费立新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仿佛除了棋盘和棋子,此刻再也没有一样事物能入他的眼。
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木森从栏杆处向后退了一步,雨势之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木森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上,清新的空气混着烟草的香味让他感到无比的惬意。
“好大的雨啊,在这样的天气里下这样的一盘棋,真是一种享受。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好象没有一盘棋能有今天这样宁静的心绪,自己似乎都已经忘了这是一场极为重要的比赛,总以为是回到了若干年前,是在和胡子兰或者其他的某人下棋呢!”木森悠悠的吐着烟圈,略感惊讶的想到。
棋会二楼,会长办公室内。
“老钱,看来你今天要请客了。”黄会长表情复杂的对钱立说道。
钱立叹了口气,说道:“是啊,从目前的局势来看,破财是免不了啦。”
黄会长问道:“老钱,你是怎么看的?”
钱立愣了愣,问道:“会长,你是指棋还是指人啊?”
黄会长说道:“棋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不明摆着的吗?我是问你对木森这个人是怎么看的。”
钱立沉吟了片刻,说道:“依我看,两个字,可惜。”
黄会长问道:“可惜?什么意思?”
钱立回答道:“我说他可惜是因为他的身份,按他现在的棋力来看,国内的棋手没有一个敢说能战而胜之,就是包括张清弈也不敢说这句话,只可惜啊,作为一个业余棋手,能供他发挥的舞台实在是太小了。”
黄会长点了点头,感叹道:“老钱你说的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如果他是职业棋手的话那该有多好啊,象这样的棋手咱们棋会只要有上两三个,日子也就好过多了。”
钱立忽然笑道:“会长,我要是猜的不错的话,这盘棋一结束就该有人来找你的麻烦了。”
黄会长也笑了,说道:“你是指小李吗?”
钱立说道:“不错,就是李总,如果木森最后赢下了这盘棋,我想他就应该来找你问明年头衔战的事情了。”
黄会长说道:“头衔战吗?如果木森赢了这盘棋,那他参加明年的头衔战是理所应当的呀,这有什么好问的?”
钱立嘿嘿笑道:“会长,你可别忘了,进入头衔战的最后决赛这将意味着什么?”
黄会长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个问题我早就想到了,这恐怕不是我一个人就能说着算的,小李真要是来找我,我也只能给他一个‘拖’字,到时候再说吧。哎,我说老钱,你可不能在小李面前漏口风啊!”
钱立笑道:“我官卑人微,这件事情他是不会找上我的。”
黄会长忽然皱起了眉,说道:“老钱啊,还有一件事情你要注意一下,如果木森今天真的赢下了比赛,媒体那边你要先打打预防针,否则的话,到时我们会很被动的。”
钱立苦笑道:“这可不太好办,现在媒体炒的就是这个,你总不能让人家不写吧?”
黄会长沉吟了片刻,说道:“你可以让他们多报道报道木森,说说他是怎样从一个业余棋手走到今天的,尽量让媒体少往我们身上靠,尤其是别拿棋会的体制来说事。”
顿了一顿,黄会长又道:“其实我也知道不让他们说是不可能的,不过声音小一点总是好的,唉,这个木森棋下的是不错,不过也是个麻烦,我记得不错的话,定段赛那件事好象也是因为他的一篇文章引起的吧?唉,真是让人头痛啊!”
钱立仍是苦笑,说道:“这件事情我尽力而为吧。”
黄会长将眼光转向窗外,说道:“今天的雨可真大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钱立若有所指的道:“ 冬天里的雨下不长,说话就该停了。”
黄会长叹了口气,说道:“但愿如此吧,今天上班的时候我还没带伞呢。”
俩人说话间,雨果然是渐渐小了起来,走廊上的木森也抽完了他的第二根烟。
再次的深吸一口气,木森活动了一下肩膀,然后向对局室里走去。
对局室里,费立文斜靠在椅子上,眉头紧缩,一脸的无奈。
木森仔细的看了一下棋盘,在他抽烟的这段时间里,费立文已然是结束了长考。
费立文的这一子落在了天元上,意在最大限度的侵消白棋的模样。
看着天元上的这颗子,木森忽然感到了一丝疲倦,微微沉吟了一下,他选择了退让,守住十五目的实空已经足够他取得最后的胜利。
落下子后,木森有些恍忽,他知道自己基本上已经赢下了这盘棋,但是让人奇怪的是,面对这即将到来的胜利,他竟然没有一丝的兴奋,甚至隐隐的有些厌倦。
木森用力的摇摇头,努力的驱赶着这种情绪,他惊讶自己的情绪转变竟如此之快,数分钟前,他还可以用一种平静的心态来享受着棋局,但是现在他只想着如何来尽快的结束这盘棋。
此时,费立文仅有的几分钟保留时间也已经用完,裁判一声紧似一声的读秒声在他耳边不停的回荡着,他的脸色也愈加的阴沉。
木森看着费立文,心中忽然起了一种怜悯的感觉,他知道,一个职业棋手面临的竞争和各方面的压力究竟有多大,围棋对他们来说,不仅仅承载理想与荣耀,更多的时候,它还是一种赖以生存的工具。国际和国内的大大小小的比赛只有那么多,相比起职业棋手的人数来说,简直就是少的可怜,而往往站在这些比赛的最高峰的人只是少数的几个人,更有象李正选这样顶尖的高手几乎囊括了近年来所有的世界大赛的冠军,无限风光在险峰,只是这样的险峰又有几个人能爬的上去呢?
木森还记得自己在成都遇到的几个年龄偏大的职业棋手,他们中间甚至有人两三年未曾参加过一项比赛,用他们的话来说,职业比赛太残酷,心理素质差一点的根本就承受不住,而且新人冒出来的也多,他们的那一股狠劲已经不是这些老职业所能承受的起的,言语中有凄凉,也有无奈。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种环境磨砺出来的棋手确实更加的顽强,前天的王卫华是这样,今天的费立文也是如此,可是这种顽强看上去更象是输不起,貌似顽强,实则是内心更加脆弱的表现,用这样的心态来下棋,对自身棋力的提高怕是没什么好处的吧?”费立文最后的表现让木森感慨不已。
只是这样的感叹,木森并没有持续多久,第一百九十七手的时候,费立文终于是因为超时而认负了。
那一刻,费立文正准备举手落子,当裁判宣布他的读秒时间已经到了的时候,他浑身僵直,举手的姿势也静止不动。良久,才轻轻的叹一口气,无奈的放下手中的棋子,然后朝着木森做出一个艰难的笑容。
面对着这样的笑容,木森似有所悟,但却不知道所悟何为。
这样的气氛似乎已经不适合于复盘,木森在轻声的征询了费立文的意见后,便起身离开了对局室。
出了对局室,木森头脑一片空白,细雨中,他认准了方向,然后朝棋会外踽踽的走去。
就在他即将迈出棋会大门的时候,却被一脸兴奋的李理拉住了。
“什么?”木森茫然的问道。
李理兴奋的摇着木森的肩膀,说道:“小子行啊,这就给你赢了,总算是给哥哥我长了脸。”
木森只是看着李理,却没有说话。
李理继续说道:“哎,你这是去哪儿啊?一声不吭的就往外跑?不知道到的还以为是你输了呢。”
木森问道:“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我想回去静一下,不知道怎么搞的,这盘棋下的特别的累。”
李理笑道:“回去?你是不是下棋下傻了?棋会的领导还等着给你发奖呢,走走,快跟我回去。”
木森看了一眼四周,忽然也笑了起来,说道:“大理,我是不是真的下棋下傻了?”
看着木森茫然的神情,李理心中一酸?
??叹道:“三儿,明天跟我回去吧,你这样飘着荡着也不是回事情,你知不知道,这一段时间里你变了很多,也变的很快,说句实在话,要不是看着你的脸,我都几乎不认识你了。而且我也隐约的觉着,你现在的心理状况并不是很好,再让你一个人四处的跑下去,我真的是有些不放心。”
木森笑了笑,拍了拍李理的肩膀,说道:“放心吧,大理,我只是觉得有点累了,没什么的。”
李理皱了皱眉,说道:“你出来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歌磐你真的就打算放弃了?你不觉得这样做很自私吗?三儿,听我劝一句,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木森不由得沉默,眼中些许的迷惘。
李理伸手接着细细的雨丝,问道:“怎么样?决定了吗?”
木森轻轻的舒了一口气,说道:“大理,在给我半年的时间好吗?”
李理又皱眉,问道:“为什么要半年的时间?”
木森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只觉得,现在回去对歌磐来说,并不是一件公平的事情,七哥说过,爱情的本质就是一种付出,现在就回去,我怕我不能给予歌磐我的全部,我不愿意这样,我想歌磐也不愿如此。在给我半年,半年的时间里,我若是找不到我需要的东西,我一定会回去,让所有的一切重新开始,当然,如果歌磐还愿意等着我。”
李理苦笑道:“你小子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明知道歌磐对你是什么样的心思,哎,好了好了,咱们还是先进去吧,人都等着呢。”
木森笑了笑,也学李理伸手去接细细的雨丝,雨入手中,冰凉。
第九十三章道场
办公室内,温快一边轻声的哼着小调,一边整理着桌子上散乱的资料,同时,他还不断的看一眼旁边摆放着的妻子和儿子的合影,看的久了,一种满足感和幸福感便在心中渐渐的升腾,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这种温馨的感觉让他早已习惯,却又时刻新鲜着。
整理完资料,温快又意犹未尽的将照片拿在手上勐看了几眼,这才嘿嘿的笑着放了下来。屋角的暖气片散发的热气似乎有些大,空气也因此显得有些燥闷,温快走到窗户边,将塑钢窗完全的拉开,一阵清冷的风随之扑面而来,让温快勐的打了个寒噤。过了片刻,看到室内燥闷的空气已经渐渐的流通开来,温快这才恋恋不舍的将窗户关上。
温快所处的这幢楼是一座三层的老式楼房,原来是市文化宫的办公楼,一年前,因为搬迁了新楼,这座楼基本上就被闲置了下来,只留下几个年纪大一点的职工每天来点个卯,顺便打扫打扫卫生,看看门什么的。因为楼房所处的地段不是很好,每天只有少的可怜的几班公交车会在离此一百米的地方停靠,再加上周围并没有什么大型的住宅小区,因此,文化宫的领导想将此楼租售出去的意愿一直未能实现。而就在两个月前,正在筹办围棋道场的温快却一眼相中了这里,这里不仅环境幽静,而且租金也相当的便宜。更为吸引人的是,楼房里的格局正是温快所需要的那种,这样的话,他就不需要投入资金来重新的改造它。在经过一番商谈和讨价还价之后,温快顺利的拿到了这座楼房一二层的使用权,同时,文化宫的领导在了解了温快的来历和围棋道场的性质之后,表示在租金不变的情况下,可以将楼房的第三层也交给温快使用,唯一的条件就是道场在进行对外宣传的时候,文化宫必须以合作者的身份出现。对于这样的条件,温快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他知道,如此一来,自己不仅会在经济上受益,而且等到道场正式挂牌招生的时候,因为文化宫的参与,同样会有莫大的好处。
温快将自己和其他几位教练的办公室设在二楼,一楼作为学生们的教室,而三楼被安排成外地来道场学习的孩子们的寝室。由于可以额外的使用三楼,整个道场的空间显得更加的宽敞。
现在的时间是上午十点整,温快决定下楼四处转转,今天因为是星期天,本市的孩子们都已放假回家,温快也难得的清闲一回。
刚准备开门,温快便听到门外传来琳风的笑声,其间还夹杂着孩子‘伊呀’的声音。
“琳风来了?!”温快微微一笑,伸手拧动了房门上的把手。
刚打开门,温快便看到琳风抱着孩子正站在门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你怎么有空来这里?不是在家带孩子吗?”温快一边说着,一边笑着接过孩子,“来,儿子哎,让爸爸亲了一口。”
刘琳风笑道:“小家伙在家里呆不住,总是哭,我就带他出来转转。”
微微的顿了顿,刘琳风将身子向后让了让,笑道:“温快,你看我在门口碰见了谁?”
温快狠狠的亲了一口儿子,抬起头来,问道:“谁啊?”
话音未落,温快便已经瞧见刘琳风身边的人,不由的惊喜的叫道:“三儿,怎么会是你啊?什么时候来的?”
站在门口的木森微微的笑道:“好久不见了啊,温哥,你现在可是大变样了啊!”
温快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将孩子交到刘琳风的手中,然后一把拉住木森的肩膀,说道:“来来,快进来坐,快进来坐。”
几人进了门,还未等木森坐稳,温快便问道:“三儿,你一个人来的吗?我还以为大理会和你一块过来呢。”
木森接过温快递过的香烟,回答道:“大理的公司最近比较忙,脱不开身,我从成都动身过来的时候,打了一个电话给他,他说大概到过年时才有空,所以我就一人先过来了。”
温快看着风尘仆仆的木森,感叹道:“三儿,咱们有一年多的时间没见面了吧?唉,这日子过的可真快啊,现在想起以前的事情就象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木森笑了笑,问道:“对了温哥,我刚上来的时候,看见门口挂着‘长风道场’的牌子,这个名字是你起的吧?”
温快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当初给道场起名字的时候,在我脑海第一时间蹦出来的就是‘长风’这两个字,后来又征询了琳风的意见,便决定了下来。”
木森伸手接过刘琳风泡好的茶,问道:“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刘大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