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堂,紧挨贾致夫妇主卧的东西两间耳室,东边一间名唤“水云间”,惯常用来招待底亲或女客饮宴之所。
西边这间耳室,虽然与水云间一般大小,却被南北分成了大小两间。
小的这间不过占了耳室十之一二的大小,是上夜丫头歇觉的地方,和主母卧室的外间通有门户。一般都是琴棋书画四大丫头轮流上夜听吩咐。
大的一间是占到了耳室的十之八九大小,专砌了地炕火洞,是为“暖阁”,在这种数九寒天里,笼了地炕的屋子,自然是极为受用的地儿。
“啧啧啧,真是想不到,皇上还真就只赏了这两碗腊八粥,传出去谁敢信?洋洋洒洒三四百个字,来了三个宣旨太监,就为了赏咱两碗腊八粥?会不会这食盒还有什么暗格之类的,是我们没有发现的?”
尽管宣旨太监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王佳仍是不太愿意相信,皇帝明旨下赏的真的只是两碗腊八粥。
他拿着圣旨看了又看,把那装腊八粥的食篮夹层敲敲弹弹的,除了倒出好些保温的温水外,再也没有其他。王佳最终无奈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两碗腊八粥用了一对御制粉彩莲花大盖碗盛着,以手触碗,尚留余温,可见也是新盛不久的。
此时贾致慵懒的倚在炕垫上,望着手边炕桌上摆着的两碗腊八粥,听着王佳的略带不满的语气,道:“这也无甚稀奇,腊八节自宋时就有皇帝赏赐臣工腊八粥的成例在,本朝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更加注重端午中秋除夕上元这等盛大节日,与之相比诸如腊八,寒食这样的小节就显得寡淡了些。为娘记得五年前的腊八节,雍和宫里也煮了腊八粥,听说还是皇帝指派乐善驸马亲自监督的。只不过赏赐了哪些人就不得而知,总之没有咱家,倒是西府里你外祖母得了一份。”
四五年前王佳才不过五六岁,哪里知道这些,听母亲这么一说,也就释然了:“母亲不说,我还真以为皇帝陛下小气呢。”
贾致莞尔一笑:“你这痴儿,忒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天家施恩,漫说明旨赐粥,就是随便派宫人传一句看不见摸不着的上喻,也是莫大荣宠。你这些牢骚可不兴跟外人说笑,否则被有心人听了去,指不定还要闯祸。”
王佳道:“儿子知道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稚嫩的娇嚷:“哥,我听闲书姐姐说你要去外祖母家,是真的吗?”
暖阁帘子打起,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正是王佳的胞妹王熙鸾。
“我可没这么说,今儿父亲要回来,我哪也不去,省的他回来看不见我,又以为我在外面鬼混了。”
王佳挑了个舒适的姿势蜷在炕桌另一侧,好整以暇的说道。
王熙鸾闻言立时不依,也脱了脚,便往炕上挤:“你骗人,闲书姐姐从来不骗人,定然是你这么跟她说的。”
王佳笑道:“反正我没说,谁跟你说的你找谁去。”
“闲书姐姐、、、、”王熙鸾扭头朝挡帘外唤了一声。
随即便听到闲书的声音从帘子外响起。
“鸾姐儿别听你哥的,刚才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话音未落,却是秀琴先打起了挡帘,紧接着进来闲书侍画两个丫头。
三人均手里都用托盘捧了一摞五颜六色的光泽度极好的细料子,显然是刚才秀琴跟自己提到的要给外祖母那边送去的上好洋绉洋缎。
王熙鸾听到闲书这么说,当然知道自己这个哥哥满嘴的瞎话,顿时撅着小嘴,挥动小粉拳就往王佳身上乱锤一通。
一边闹一边斥哥哥是大骗子。
她六七岁的年纪,手里也还是有点劲儿的,只闹得王佳一边抵挡一边龇牙咧嘴的怪叫。
贾致和其余几个丫头显然已经见惯了他们兄妹之间的打闹,纷纷莞尔一笑。
贾致招了招手,示意秀琴几人过来,道:“挑几个颜色受用的就好了,左右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送去权当尽一份心意罢了。
秀琴三人捧着托盘来到贾致身边,只听秀琴回话道:“原本我是要按夫人说得,挑几件颜色正的就行了,可库里的去年剩的洋缎还有不少,今年中秋,三老爷又派人从金陵送了十几包今年新花样来。我忖着这东西一年一个式样,去年时兴的花色,今年未必就时兴。与其压在库里,还不如多挑几个颜色,送去大小姐那儿,她能看得入眼的,自己留下做几身儿袄子,看不入眼的送了谁赏了谁,总归也是个人情不是?怎么着都比放在库里吃灰的好。”
“嘿,你倒挺会慷他人之慨,拿我家的东西去让凤姐姐做人情?要说做人情,我自个人留着打发人不好吗?”
王佳一边与小熙鸾打闹,一边故意调侃起来。嘴里打趣着秀琴,目光却扫过一旁的侍画。
秀琴却也不恼:“你要打发人,库里好东西多的是。只是你打发的人未必就有大小姐打发人来的受用。”
贾致轻轻抚摸着丝滑的缎面,轻笑道:“甭搭理他,你考虑的很周到。凤丫头在那边管事,刚上手没多长时间,别的我也帮不上什么,这些上等舶来品,纵然是两府加起来也决计拿不出几件多余的来。这样吧,这些全都送过去吧。另外再去库里挑几件银鼠皮灰鼠皮,一道送去。她若年前就裁缝了,缎子拿来做袄子,这些鼠皮刚好作罩褂子,整好是一身儿。要是年后裁缝,鼠皮看她怎么处置了。”
秀琴笑道:“夫人对大小姐是真的很好,也亏老爷夫人爱重,大小姐才能那边站得住脚跟、、、、”
贾致摇摇头:“我们不过是操的闲心,她立得起来才算事。我是在那边长大的,最是清楚不过那样的家庭里,有多少迫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