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叔见他脸垮下了,更是开怀,瞧着吧,咱不光要有儿子,还要有孙子,重孙子!
李闯王都拦不住!
想到这里,李四叔竟然升起了一丝丝对抗强权,扶困济危的豪迈之情。
他们穿山越岭,走累了就歇息一会儿,吃点东西,然后继续前进,大约又走出来一天,在他们的前面,出现一处相对平整的山坳,能有一两百亩的样子。
已经被开垦出来,十分平整不说,地上还有一些整齐的麦茬,竟然是耕种的田地。而在远处,还有几所土坯房,看不清楚好坏。
罗泽文不由得提心吊胆起来,“四叔,这里有人?”
李四叔面色凝重,看了一会儿,就摇头道:“不是人……是贼!”
“贼!”
罗泽文瞬间明白过来,抛开贼是不是人的哲学问题,能在山里开荒的,肯定不是一般的安善良民。
每逢乱世,老百姓就逃进了山里,占山为王,落草为寇。
当然山贼也分三六九等,不是谁都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还是有很多需要自种自吃,抢劫只是过不下去时候的兼职。
难道这么倒霉,刚进山就遇到了贼?
只是这帮贼也太懒了,都农历三月份了,也不知道干活,遍地都是蒿草……
李四叔却说道:“这帮贼人八成跑了。”
“跑了?跑哪去了?”罗泽文好奇道。
“是去投靠闯王了。”李四叔解释道:“闯王前些时候下令,均田免赋,招抚流民,好些人都从山里出去,投靠了闯王。鹿门庙原来就有好些流民,前些时候都下山了,俺还给闯营写过告示。”
“告示?四叔还是读书人?”罗泽文惊呼。
李四叔白了他一眼,就许你是罗汝才儿子,不许俺读书识字啊?
他立刻抓过包袱,在最下面翻出了一本破旧不堪的论语,在论语的中间,果然夹着十几张分田的告示。
“这回你信了吧?”
罗泽文接过来看了看,还真别说,李四叔的字还是很工整的,看过之后,罗泽文生出一个疑问。
“李自成那边读书人不多吧?就没有人让您投靠过去?”
一听这话,李四叔的神情落寞,怔了半晌,才叹道:“那次找人抄告示,是说好了,能过去当书吏的。”
“那……为什么没去?”罗泽文发现李四叔的眼角闪过泪花,难道还有什么伤心事?
“四叔不必伤心,我就是随便问问。”
李四叔摇了摇头,苦笑道:“没什么,都怪俺命不好,在外漂泊这些年,老妻和大儿子先死了,大闺女走了,就剩下一个相依为命的小儿子,也没保住,俺这心肝给掏走了,眼瞧着就要熬出头了,偏偏就……”
李四叔声音哽咽,说不下去,浑浊的泪水,顺着眼角深邃的皱纹滚落下来。
足足四位亲人,上天对这个男人太残忍了。
罗泽文伸出手,按在了李四叔攥紧的拳头上,四叔冰冷的手渐渐暖了起来。
止住了悲声,李四叔感叹道:“你娃或许不知道,俺刚把你捡回来的时候,还琢磨着能不能重新去闯王手下谋个差事,让你也过点好日子,现在是不成了。”
罗泽文也不得不承认,李自成这套均田免赋,招贤纳士,属实比犬父罗汝才高出一筹。
如果没有兵败一片石,在闯王手下当个官,也算是不错的出路……当然了,他这个倒霉身份就不要瞎琢磨了。
罗泽文匆匆翻了两眼告示,即塞进了怀里,笑着对李四叔道:“往后我还要跟您老学习读书识字啊!”
李四叔欣然答应,“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但认识几个字,没有坏处。”
他们说话之间,来到了那几所破房子的前面,门窗都没了,房顶也塌了,好歹比睡在露天地要好。
李四叔欣然将粟米取出来,又拿出了路上采集的野果野菜,还有几颗鸟蛋……两个人不敢生火,只能胡乱塞进肚子里。
李四叔一直在前面带路,远比罗泽文辛苦,他很快就睡了。而罗泽文虽然也疲惫不堪,可就是提心吊胆,睡不踏实。
打了个盹儿之后,罗泽文索性提着朴刀,出去巡逻,以防万一。
正在他转了大半圈,准备回去休息的时候,突然发现从山岗上下来一个身影,正在朝着这一片废弃的营地而来。
难道是李自成的追兵?
我的运气这么差吗?上辈子的行业冥灯,照到了这辈子?
他努力凝神静气,向后面看了看,对方只有一个人,并没有同伙……
罗泽文攥着朴刀,轻手轻脚,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