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宇继续宣布:“守备胡国安,带兵无方,军纪松散,军容不振,指使麾下伙头军中饱私囊,更兼违抗军法,攻击执法者,依律须斩首示众,即刻执行!侩子手就位,斩立决!”
“哈哈哈哈!王国老儿,你好毒!杀了老子,不出五日,你们就要饿死!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胡国安咆哮着,满脸狰狞。
田明亮没有关注这边胡国安的死活,只听到台下一片哗然,既而一片死寂,想来那胡国安已被一刀斩了脑袋。
他基本上可以断定,今天张宇发难特勤大队,就是冲着胡国安来的,前面杖责九人,并要斩杀张献忠,都是铺垫,目的只是引胡国安上钩,治他的死罪。
田明亮手持参将令牌,自然不怕擅自离阵被责罚了,偷偷跟着行刑士兵,来到了军营外的臭水沟处,张献忠已经恢复了知觉。
田明亮蹲下来,张献忠虚弱无比地说:“三弟,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今我被除名,往后不能再与三弟互相照顾,独留你孤苦伶仃在这乱军之中。今王国老儿大幅裁员,人人自危,为了留在军中,免不了有歹人图谋不轨,加害于你,以夺取名额!三弟需分外小心也!”
“有二哥在,大哥尽管放心。大哥提醒得是,我一定会小心的!”田明亮点头答应道。
张献忠突然变了脸,苦笑道:“哎!张某真是多虑了,如今那李鸿基……哦,不对,已经改名李自成了!他乃王参将身边的大红人,你曾救过他的命,又是同乡,此番一同投军,他自然会照顾好你的!”
田明亮听出来,张献忠的话中有话,明显对李自成有所不满。他试探性地问:“大哥,可知此番是谁替大哥说情,而逃过斩首之劫也?”
“张某也不是怕死之人,如此虚情假意,羞辱于我,倒不如给张某一个痛快!”张献忠咬牙切齿道。显然,他对李自成的说情营救,并不感激。
田明亮一时不知如何解释,这时两个士兵过来,一个士兵道:“张兄受苦了!承蒙张兄照顾,带我二人投军,于乱军之中庇护我二人性命,实乃我二人之再世父母也!今番边军易帅,争权夺利,张兄受到牵连,恨不得取而代之。王国残暴,我兄弟二人心灰意冷,决意逃离这军营,护送张兄回定边故乡!”
“难得二位不离不弃!张某受之有愧!”张献忠真诚道,“遭此屈辱,张某亦是心灰意冷,决定就葬身在这山野,免得拖累二位!这军营已容不下我定边人士,二位且速速离开此地,若张某双亲相问,就说张某已战死沙场!”
“若非张兄相助,我早已饿死在荒野!”另一人哽咽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你我兄弟势单力薄,且忍一时之屈辱,他日必定卷土重来,报今日之仇!”
另一人附和道:“张兄,若我二人见死不救,余生愧对家乡父老,枉来这世上一遭矣!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张兄且放宽心,但凡我二人有一口气,必将护张兄回故乡!”
张献忠很是悲凉地说:“罢了罢了!那张某就顺二位之意!但路上若遇艰险,恳请二位务必丢下张某这个累赘!”
“张兄不可如此消沉也!张兄为人豪爽慷慨,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也!”一人鼓励劝解道。
田明亮也附和道:“二位兄弟说得不错,大哥且随二位回乡,好身养伤,他日我们兄弟再度相聚,报此深仇大恨!”
“田兄这般深情厚谊,张某领当不起也!”张献忠话中带话道,“古人言,在家靠父母,出门靠老乡。酒肉朋友,只可同甘,不可共苦也!觥筹交错时胜似亲兄弟,一朝落难,方知唯有乡里乡亲靠得住!”
张献忠说完,两人抬着张献忠缓缓离开,张献忠甚至都没有同田明亮道别。
望着他们远去,田明亮怅然若失。当初醉酒之后,三人学刘关张桃园三结义,藐视天下豪杰,粪土古今英雄的场景,仿佛就在昨日。
现在想来,当初的举动虽然有些寒碜,甚至是一时头脑发热大于真性情,但毕竟是赌了咒发了誓,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要说李自成对不起张献忠吧,完全不存在。相反,他作为一个小兵,冒着风险在参将面前给张献忠几次求情,又是请参将招张献忠为亲兵,又是请求放他一条生路,实在算得上是重情重义了。
况且,一个随从,在领导面前求情,领导看李自成的面子,饶张献忠不死,已经是很够意思的了。
但张献忠还是心存芥蒂,觉得李自成没有尽力,作为一个旁观者,田明亮觉得张献忠毫无道理。那么,张献忠又是什么样的心理呢?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期望值越高,失望就越多吧。
当然,最核心的问题在于,张献忠与李自成处于两个不同阵营,是矛盾冲突的对立面。他二人都只是附庸,而王国与胡国安的矛盾是天然不可调和的!
突然的一瞬间,田明亮想到,自始至终自己都没有想过,要护送张献忠回故乡,甚至连客套话都没有说过一句。甚至,张献忠两个老乡出现时,田明亮还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好像总算找到了接盘侠一般。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此刻静心地自我反思,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与这张献忠不是太亲,好像缺乏认同感,他更愿意留在有李自成在的地方。
原本,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得重情重义了,但其实自己只是被结拜兄弟这个身份所累,才想办法去找李自成救张献忠,和当初救李自成有很多不同。
也就是说,同样是结拜兄弟,自己这个当三弟的偏心了。他对自己这个大哥,有所保留了。
一阵内疚和羞愧感涌上心头,田明亮的情绪瞬间低落到了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