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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俩安静点。”
黛玉突然朝着远处玩闹的父子怒喝,倒把陈恒和陈晟吓了一跳。晟儿还以为娘亲在跟自己玩闹,仍是笑着朝黛玉伸手。
黛玉这才恍然自己的迁怒之举,忙对惊愕的陈恒委屈道:“夫君勿怪,近日我也不知怎么了,总是心浮气躁的很。”
夫妻间哪有不磕磕绊绊的,陈恒怎么会在意这种小事。他抱着孩子走到黛玉身边,柔声道:“你我之间,何必说些见外之言。”
陈恒转着眼珠子,想到春日来了多时,忙道,“要不趁今日你我有假,咱们带晟儿出门踏踏青可好?”
“莲妹妹才刚有身孕,岂能随意出门走动。”黛玉好笑的看着陈恒。
后者却笑道:“这有何难,我们出门回来,给她买些喜欢的吃食。她心里必然是高兴的。”
“你就可劲拿我们俩糊弄。”黛玉伸出手,点在陈恒身上。在夫君的百般哄劝下,终于是转怒为喜。
“夫人快给晟儿换身衣服,我去叫人备好马车。”陈恒一边走一边道,“你不知道,城中近日又开了几家酒楼,听说他们东家是从巴蜀来的,味道正是好得很,我们赶紧去尝尝鲜。”
在陈恒的哄劝声中,黛玉心中的闷气终于散去。她把晟儿抱在怀中,感受那份沉甸甸的踏实。
低头再一看,晟儿圆润的双眼正看向自己,一双小手还抓着她的衣襟。黛玉失了神,只更加欢喜的叫着孩子的名字。
待里外收拾一通,陈恒便带上黛玉、晟儿出门踏青。
春日杨柳斜,微风渡玉门。
出了热闹的城门口,驾着马车沿小道前行,透过车窗就能欣赏到绿意莹然的春色。
绿草伴露珠,寒鸦戏碧波。如此生机勃勃,自然让人身心愉悦。
黛玉抱着晟儿趴在车窗边,给孩子讲述沿途的景物。
驾车的柳湘莲,看到车内其乐融融的模样。心思一动,突然也觉得成家并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他甩甩头,又把注意力都放在马车上。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月老牵红线,总不能就把我忘了吧?柳湘莲乐呵呵想到:是我的,早晚会遇到。
这一家人一路到了城外山道,沿山路访古寺,见名人字画,与老僧在山亭中高谈阔论。
又在寺中吃过一顿斋饭,黛玉才拿着‘上吉’签,喜滋滋的离开古寺。
解签的大事说她,这辈子是逢凶化吉的命格,天生就有贵人相助。听的黛玉身心一阵舒畅。
陈恒并未一同抽签,他家这个娘子性情敏感多思,自己上吉不够,还会盼着夫君也不能差了。
万一自己抽出个中吉、下吉来,定然不美。陈恒担心黛玉又胡思乱想。索性婉拒黛玉的要求,只乐呵呵的抱着晟儿到处走。
回到府城,与街边食铺给英莲买上些许吃食。陈恒才走近家门,就听门房来报,说有贵客来访。
陈恒忙跟黛玉知会一声,自己来到前厅,却是数年未见的辛素昭。
如今对方贵为两省水师指挥使,论在官场上的升迁速度远在陈恒之上。
不过人家的功绩,是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杀出来的,实在不逼羡慕。
身形越发壮硕魁梧的辛素昭刚站起身,陈恒已经对其出言笑道:“你还知道来看我?”
只这一句话,就把两人拉回到书院同窗的情谊。辛素昭亦是作笑:“给我素未蒙面的侄儿,带些礼物来。”
“送的这么晚,那我可得替他要个双份。”陈恒笑嘻嘻的比划着手,又陪好友共坐一处。
“有木弓有小马驹。”辛素昭挑挑眉,露出少年时特有的飞扬恣意。
陈恒听的绝倒,他们家如今怎么也能算上半个书香门第。辛素昭送的这些东西,那是把晟儿往歪路拐啊。
见陈恒小小吃了个鳖,辛素昭忍不住大笑。他的笑声,引来某人的暗中窥视。
见此人在门后鬼鬼祟祟,一副想探头又不敢探的模样。
辛素昭自己先冷笑道:“有本事割袍断义,没本事出来较量较量?”
柳湘莲受不得激将,自己一步跳进来,嚷嚷着:“大兄可莫要小瞧人,二弟如今的武艺,说不好还要在你之上。”
别看柳湘莲说的硬气,陈恒只看着他一脸卖乖的讨好模样,已经憋不住笑声,坏笑道:“二郎的武艺,确实蒸蒸日上。辛兄到不可轻易试手,免得伤了彼此。”
柳湘莲听的混身一紧,他总觉得陈大人没憋好屁。
“哦?”辛素昭冷笑一声,也不多废话,直接撩起衣袍道,“那我更要好好试试。”
罢了罢了,柳湘莲知道想要破镜重圆,少不了这一遭。只好强撑道:“先说好,我不让你,你也不许让我,咱们……点到为止。”
“哼。”辛素昭不屑的轻笑一声,也不多话,继续往院子里走去。
陈家岂有校场这玩意儿,两个壮汉直接在青石板上开始摔打。
柳湘莲心底有愧,出招已带几分犹豫。一连吃了个挂落,他才忍不住道:“大兄,你来真的啊?”
“砰砰砰。”又是一顿揍。
“姓辛的,你再这样下去。我可要还手啦。”
辛素昭不愧是当兵的,揍得更加起劲,连阴招都用上。
待到黛玉抱着晟儿过来,想让辛素昭认个脸熟。
见到贵客跟柳湘莲打作一团,对着夫君十分担心道:“怎么打起来了?你也不劝劝。”
“没事,他们闹着玩呢。”陈恒正看的起劲,哪能停了眼前的好事。
他摆摆手,知道这俩人要不打上一架。过去的事情,就没理由翻篇。
男儿之间的事,有时就是这般胡闹又有趣。
好不容易打足瘾,赶在柳湘莲反击之前。辛素昭猛然收手,道:“弟妹既然来了,此战先行作罢。二弟的武艺,确实进展神速,为兄甚是欣慰。”
白白挨了一顿胖揍,柳湘莲心中岂肯依他。偏这辛素昭跑的飞快,已经来到黛玉身边抱起晟儿。
所以说,不止书生的心肠黑。这些兵痞子,心思也是脏得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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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稍闹过一场,临到晚饭时。辛素昭终于跟陈恒聊起正事。
“两省水师之事,持行,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来与我。”
辛素昭一手揽着晟儿,自己大刀金马的坐着。瞧他这模样,是根本没把自己当外人。
别看辛素昭的官名大,可如今的大雍水师,完全就是个草台班子。远远不如前明永乐年间的无敌舰队。
辛素昭此番上任,是要在平地起高楼,万事从头来。
见辛素昭不时用筷子,沾过汤汁伸到晟儿嘴边逗弄。陈恒亦是没想到这混不吝,也有喜欢孩子的时候。
脑海中闪过辛素昭的问题,陈恒沉思片刻,也不藏私,直接道:“这水师若要有起色,当以闽地百姓为主,浙地为辅。”
辛素昭点点头,亦是沉下神色,认真道:“持行,你继续说。”说话的间隙,还不忘给好兄弟到满杯中酒。
“闽地自古多山,民风悍勇。沿海百姓又以捕鱼为生,自小就在浪里摸爬。你若是训练好他们,之后收复夷州,便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话题绕一圈,竟然绕到夷州上。辛素昭来拜访之前,亦是请高人指点过。知道此岛上还有逃亡的前明官员、将领,亦有荷兰人在此插足,局面实在复杂的很。
“朝廷要拿夷州吗?”辛素昭一听战事,便来了兴趣。
陈恒点点头,再次解释道:“辛兄你看……”他从桌面上拿来两个茶盏,“你看咱们大雍的版图,像不像一只大公鸡?”
见辛素昭点头,陈恒又指着茶杯道,“上面的是夷州,下面是琼州岛。你看它们俩,像不像这只公鸡的双足?”
“人无足不立,朝廷亦是一样。海运之事若要持久昌盛下去,夷州之战,刻不容缓。”
陈恒举手做刀,毫不留情道,“荷兰人也好,前明的官员也罢,统统不能留。当要一战定乾坤,扫清寰宇。”
“等到收回夷州,就可把水师驻扎到岛上。以两面夹击之势,遥控朝鲜、东瀛。断了他们想要借西洋诸国,兴风作浪的念想。”
辛素昭越听越觉得有趣,他就知道来找陈恒商量必有收获。这不,不仅下一步的方向有了,连后续的敌手都给陈恒点出来。
“这东瀛也要打吗?”辛素昭十分感兴趣道。
“它是鸡嘴边上的一只虫豸,咱们不打它,它就要翻身来咬我们。”陈恒果断道,“此乃卧榻之侧,双方争的就是一个先机。”
等拿下东瀛,之后再借三岛之便,将西洋诸国的战船牢牢挡在国门外。后世子孙只要不糊涂,当有百年的盛世。
“等我此番回去,就寻些东瀛的地志翻阅。”辛素昭端起酒杯,朝着陈恒示意道,“持行,这杯敬你。”
挚友上门,自然没有住外头的道理。陈恒今夜跟辛素昭喝个大醉,等到第二日起床。性情如火的辛素昭,早已坐船远赴浙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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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在天气越发回暖的日子里。陈恒终于收到林如海的急信,信中说了贾母离世的消息,又千叮咛万嘱咐,让陈恒小心着黛玉的情绪。
陈恒得知此事,已经楞在当场。他来到红楼这么多年,自问也做出过一些改变。
没想到,这贾母的岁数,还是逃不过去。
“哎。”
陈恒忍不住开始头疼,此事要如何告诉玉儿,又要如何安排自己家回京奔丧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