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学可不是科学,不是凭借好奇心就能一路畅通的。
亚修习惯性地拿起桌上的原子笔,可手边没有合适的空页或稿纸。
掏了掏衣服口袋,刚才榭茵留给自己的税单还在身上。
还夹杂着一张店铺账本上撕下来的旧复写纸,和几页碎纸。
总不能拿税单来演算梳理,虽然我很想这么做……亚修一脸嫌恶地随手将它留在书桌右侧。
四处找了找,还是只能用其余的空白挂历背面充当临时笔记本。
端起咖啡杯,摄取足够让大脑继续工作的咖啡,按下原子笔,亚修在明黄色的灯光下开始工作。
西威灵的杂志尾页流行一种亚修熟悉的游戏,找茬。从尾页两幅相似的画中找出那极其细微的差别,像拿着放大镜找线索的侦探。
如今,他要做类似的工作,在一团乱麻的笔记中抽丝剥茧,找出重复出现的符号,分开叠加错乱的文字,尽可能把它们整理成有序的存在。
工作伊始总是最难,亚修半小时内几乎毫无进度,在终于辨别出一段长句后,他好像是抓住了什么规律,工作效率稳步提升了很多。
远处钟楼的短针从七指向了十。街边花坛种植的鸢尾花被夜间的雾气浸透。今晚没有月亮。
搁下笔,亚修揉了揉血液奔腾的太阳穴。
忙活了一个晚上,才整理出短短的几行。
虽然仍旧不理解行文间深意,但亚修确信了一件事:
它似乎没准应该的确是一种文字。
一种污言秽语。
比象形还抽象,比表音还晦涩。但内在充斥着一种规律,证据就是一些符号反复地出现。
可每当亚修试着研究这些规律时,便会立即进入一种醉酒般眩晕的状态,身体机能仿佛自发地抗议。
大脑中那个被称作旧日爬虫脑的部位似乎在脱离意志警告躯体:
别越界了。
亚修不得不遵从它的指示。
恐怕这研究是一场持久战。亚修估计了一下进度心想。
他将几张作为稿纸的月历拿起,细细端详自己一晚上的成果。
怎么触感好像有些不对?
亚修将月历纸放在手指间搓了一下,紧密相拥的两张纸瞬间被拆散,最下层露出了起初被亚修搁在一旁的税单。
以及税单上一层的复写纸。
亚修心里一凉。
不好!写的时候没注意下面垫着旧复写纸和税单!
亚修的成就感瞬间消散了大半,他将税单抽出来,果然在单子上留下了自己的笔迹,扭曲的符号仿佛是从月历上爬过去的一样。
不知道榭茵介不介意。不过,这张是给纳税人的备份单,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榭茵最多只能批评我一声“不尊重权威”,可他也没资格批判我……
嘶,头更晕了……亚修左手探向咖啡杯,想用咖啡因洗刷一下被污染了的思维。
咔擦!
杯子应声而碎,棕色的液体在原木地板上游走开来。
亚修愣了一下,看着空空如也的左手掌心,才意识到思绪受到的干扰比自己以为的要大得多,连空间距离都判断出错了。
这也是神秘学的影响吗……
亚修摇了摇头,缓慢从椅子上起身,试探性地动了动四肢,确定没有额外的副作用后才迈步出门,从洗漱间拿出拖把和抹布。
把碎片小心地用旧皮革包起来丢进垃圾桶,亚修想着今天的任务就到此结束吧,明天还要开门营业呢。
好在,不用早起运货,不过这也说明店里的商品没怎么卖出去啊,我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榭茵说的旧行当……
亚修一边担忧自己的财务状况,一边清理书桌上的残留液体。
突然,他觉得眼角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动感来自于那张不小心沾了一点“污言秽语”的税单。
奇怪的是,虽然在动,可那东西却丝毫没有立体感和生命力,如同被压成一滩烂泥的无机质。
亚修心头突跳,他慌忙地用手撑住椅背,左手胡乱在书桌上摸索可以防身的东西。视线始终不离开税单。
黑色的蠕动感又强了几分,突然,它停滞了一秒,紧接着如水纹扩散一般在整张纸上伸展开来。
风平浪静后,税单上只留下漆黑如墨的一行文字。
不再是那捉摸不定的神秘学特种方言,而是是亚修熟悉的语言文字。
西威灵的维恩语。
字体工整漂亮,与亚修潦草的笔迹完全不同。每个笔锋好像都在说:
阅读我。
与我交谈。
亚修谨慎地走近了它。
税单上写着:【晚上好,今夜月色很美。】
亚修猛地抬头向窗外看去。
今夜漆黑无月,夜空仿佛要将每个夜行人吞入无光的幕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