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剑州,一来一回已是六月末,说是要入秋,其实还是最热的当口。
小云山上林木茂盛,还算是有些凉意。
陆清川停马下车,站在一棵青松下怔然失笑——
自己当初就是在这儿遇上谢灵溪的?
溪边青石上,卫怜挽起裙摆赤着一双无暇玉足,拨弄水花。
“你想什么呢?”
哗哗~
山上幽静,本以为师弟有些特殊的癖好,她这才主动提出在此处停留片刻,难道自己想错了?
见陆清川在这种时候走神,卫怜皱了皱鼻头,抬脚带起一片溪水。
“没什么。”陆清川抬手抹去面上水渍,含笑道:“当初我来清河镇便是经过此处,一晃也有几个月了,有些感慨而已。”
“我看你是在想谢姑娘吧,这才分开几天,就望眼欲穿了?”
卫怜撇了撇嘴,这人刚才一直就对着一个方向出神,一眼就是荆州方向,谁看不出来?
“......”陆清川打了个哈哈:“哦也对,当时她也正好经过这儿。”
“呵,走吧!”
......
午后一天最闷热的时候,清河镇口往来游客稀疏,即便头顶斗笠,刺目日光依旧晃得人睁不开眼,胯下骏马一个个也都无精打采,慢悠悠地溜达——
但眼下还有一人驻足此处。
“浣玉,你傻不傻,这么热的天何必等在这儿?”
远远瞧见身段儿丰腴的少女撑着一把黑色纸伞立在牌楼阴影下,陆清川驱车来到近前,伸出一只手臂含笑招呼:“上来说话。”
好些日子不见,再看公子的面容,浣玉只觉得神清气爽甚是养眼,柔柔一笑,“见过公子~”
合了伞迟疑片刻,浣玉探出一只手放在对方掌心,被轻轻一带就落在了车辕上,胸前沉甸甸的青色衣襟顺势晃了晃。
兴许是日头太大,晃得陆清川微微后仰,睁不开眼:“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去吧,师姐在里面。”
“......”差点撞在公子脸上,浣玉面色一红,连忙松开对方的手侧身一步:“我,我知道了。”
咕噜噜——
车厢里,角落一盆碎冰散发阵阵寒气,一墙之隔,车里车外像是两個季节。
“你怎么出来了?”卫怜侧身躺在小榻上瞥了眼浣玉,懒懒开口:“楼里最近已经这么清闲了?”
“前些天你们发信回程,我算着日子也就这一两日,”浣玉眨了眨眼,坐在桌前将两团累赘搁在上面,舒了口气解释道:
“楼主这个月闭关结束的早,近几日都是她在过问楼中事务。”
往常里,每月的望日前后云无心都要闭关,至少都要持续五日,唯独这次只用了不到三日就出关了。
“哼哼,只是这样吗?”
云无心的情况她也知道,卫怜目光在对方俏脸上游走片刻,淡淡道:“我也不是第一次去外面,怎么没见你接过我——”
“死丫头,你那点儿心思还想骗过我?”
小心思被戳穿,浣玉面上一红,转而说起另一件事:“你可别冤枉人,我来这儿等你们也是有正事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哦,说来听听,我看看是不是冤枉你了?”
“前些时日,青龙堂的唐堂主就从青州递了消息过来,说是要见一趟楼主,想来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
“唐师叔?他来干什么?”
在公事上,金阙楼的四个堂主基本都是各自独立处理了大部分。
卫怜稍微提起了些许兴致,但也就仅此而已,毕竟唐晨不是什么陌生人,十余年间两人也见过不少回。
“这我就不清楚了,信上并没有细说。”
“就这?”卫怜挑了挑眉梢:“这算什么正事,值得伱特地跑下来?”
“你听我说完。”浣玉白了对方一眼,唇角勾起一丝莫名的弧度:“好巧不巧,除了青龙堂主,还有其他人也说要来清河镇。”
“谁啊?”
“嗯哼~”浣玉冲着南方挑了挑下巴,好整以暇地看向卫怜。
“我...我师父?”心中当即升起一丝不妙的感觉,卫怜轻轻起身坐直了身子,警惕问道:“她好端端的来做什么?”
大魏江湖武道兴盛,但有名有姓的大势力主要还是活跃在中原及其周边东、西、北部;
唯独版图南部,旁门左道,奇门诡术层出不穷,势力数量众多,相对零散,在体量上看都不大。
在这种情况下,基本也就没什么势力能抗衡薛君婷所在的朱雀堂,这些年来,大魏江湖唯独天南地界最是安稳,鲜少有什么大动静。
“谁说不是?”浣玉抿了一口茶,忍下笑意悠悠道:“哎,你慌什么?”
“兴许薛堂主就是许久不见你这个徒弟思念得紧,想来看看呢?”
“笑话,我有什么可慌的?”卫怜不屑一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又问:“什么时候的消息,她还要多少时日到清河镇?”
嘴上说不慌,卫怜心中也难免忐忑。
薛君婷在一众师兄妹中,自幼性子算是最为泼辣火爆的那一个,作为棍棒教育理念的接受者和忠笃奉行者,在徒弟来清河镇之前的时日里没少揍她。
徒弟练功偷懒要打......
徒弟溜进城看戏要打......
只要是徒弟坏了一百零八条规矩都要打......
正因此,当初第一次见到温柔如水的云无心时,卫怜才大逆不道地生出了另投他处的心思。
当然,就结果上来看,那次反抗依旧是被无情镇压......
事实上若是按着武道的成就,卫怜事到如今早就可以算得上出师了,但自家师父十余年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并不是那么容易颠覆,她想起来就头大。
“三日前消息到了凤凰山,算算日子,再有个三五天薛堂主就该到了。”
“我知道了。”
卫怜倚在靠背上稍稍松了一口气,不是今天就好。
......
“牛掌柜,别来无恙。”
路过酒肆,见牛冲正摇着蒲扇躺在凉椅上喝茶,陆清川停车开口寒暄。
“嗨,混日子等死罢了,能有什么恙?”牛冲起身摆了摆手,又文绉绉笑道:“倒是公子,几日不见风采更甚呐~”
“我家那口子炒的新茶,解渴得很,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