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我跺跺脚,有些烦躁,转头问宋佛佑:“你是几时把衣服送过去的?只派了阿冬一人么?”
宋佛佑道:“因旨意才下,且天还热着,一共只赶制了两件轻便夏服,故只派了阿冬一人。”
我问:“阿冬何在?”
便有一个颇高壮的宫人上来,我叫她在我的随从里认,看到底把衣服交给了谁,她扫视一眼,指出一个不大起眼的小宫人来。
那小宫人却矢口否认,又跪地哭诉她的无辜,杨娘子向我道:“阿赵是才从掖庭选出来的,胆子小得很,若真收了衣服,怎么敢不拿进来?分明是她们偷懒,还只顾狡辩!”
阿冬听杨娘子的话,恨得咬牙切齿,上前就要去捉那小宫人,口内声声,只是自己无辜。
我见这场面乱得很,赶紧将她们喝住,看看宋佛佑,宋佛佑只是冷哼,再看看杨娘子,杨娘子则又是委屈,又是不屑。
我被她们吵得头皮突突地直跳,连胸口都有些闷闷地疼,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句“闭嘴”,等所有人都静下来,方有气无力地道:“这事便这样算了罢,把道袍拿来,我现在穿上,以后再不许出这种纰漏就是。”
宋佛佑与杨娘子同时还要说什么,被我摆手止住,我道:“我要给圣人上奏折,阿杨,你替我备笔墨去。宋司衣,烦你将常服拿来,我写了奏疏,要亲呈陛下。”
杨娘子便瞪了宋佛佑一眼,宋佛佑低着头,并不理会她,两人各自去做自己的事了,我才松了口气,揉了揉自己太阳穴,在心内想着奏疏的措辞——被她们一吵,我终于明白自己想跟父亲要些什么了,这事要做,便一定要正儿八经地拿公主的身份做文章,不然父亲绝不会将我的话当真,然而道理谁都知道,真做起来,却又犯难,第一难,便是如何认认真真地写一份骈四俪六的奏疏来。
从前逢着大朝节庆,我也须得随大流地上一两本奏疏,颂扬今上帝后之德业功治,但那些奏疏的原作者其实都是母亲亲近的秘书郎们。我于奏疏文章,格式上倒还来得,书法也还算可以,那锦绣文字却是断然拟不出的,如今有事,却要叫谁捉刀呢?
我在那里踧踖之间,杨娘子已替我研好了墨,将一应文具铺陈齐全,走到我身边来问:“二娘是真要上书给圣人么?这奏疏文章,要不要请魏、许两位师傅看过?”
这一语点醒了我,我一下跳将起来,将她一抱,笑道:“阿杨,多亏你。”一面走到门口,扬声道:“快去朱镜殿请崔二娘来!”
大约是因为亲眼见过她高超球技的缘故,被她一说,我竟真的安心不少,也对她一笑,又看李睿——我们人数不够,因此也不用时下那些马球规矩,直接两边排开,由李睿替我们将球击打出去,再行争夺。早有宦官拿来一炷香,在香上按相同长短做了四个记号,以每次燃香时间内进球多者为胜。
李睿见我看他,对我一笑,挥起球杆,一记击来,那球不偏不倚地就落在了韦欢和独孤敏正中,他举杆的时候,已经有宦官将香点起,有千牛卫开始击鼓,他挥杆以后,韦欢、独孤敏、韦欣早已策马向前,先靠着坐骑挤挨起来,等球窜来,又三人三杆,全都去勾那只球。
我慢了好一会,左右看看,选了裴兰生跟着,我的马比她的要好太多,轻松就拦在她前头,裴兰生果然也不敢有什么激烈动作,就装模作样的向左走走,向右挪挪,与场中奋力争夺的几位完全不同。我牢牢记住李睿的话,死死盯住裴兰生,余光瞥见王平也挪到这边,就顺便向她那一看,谁知这一看却发现房七、房十一两个竟也过来,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堵着王平,将她防得水泄不通。
如此一来,岂不是放任韦欢一人对抗独孤敏与韦欣?
我一时失色,回头一看,果然见独孤敏勾到了球,一路向球门过去,韦欢咬住她不放,将要追到时候,独孤敏一个回头,将球传给了韦欣,韦欣接了球便往侧面前突,待要被韦欢追到时又将球传给独孤敏。
这两人你来我往,配合得竟然有几分默契,我估量着韦欢未必能敌,又见这边有房家姐妹,便忙一踢马腹,紫骝如闪电般奔到独孤敏之后,我抓着马鞍的铁圈,向下弯腰,胡乱一勾,居然把独孤敏的球给勾了下来,场中众人都怔了一下,韦欢急得喊:“二娘!”后面的话却没说出来,因为这一会工夫,独孤敏已经又把球夺回去,越过我的马头,策马向球门狂奔。
韦欢大急,一鞭子下去,她的坐骑如风驰电掣般向独孤敏追去,不止是她,连韦欣、裴兰生等也都全部放马狂奔,追向独孤敏的所在。
若说球场刚才不过是一锅温水,这会儿便像是瞬间沸腾起来一样,我稍有失神,也踢着马加入战团。
八匹马前后左右团在一起,相去不过数丈,三十二只马蹄或起或落,扬起大片尘土,独孤敏见势不好,将球勾起,反手向后,想传给韦欣,房十一转眼就在她身后把球劫了去,反倒传给她姐姐,房七带球回走,又被裴兰生抢走,裴兰生还不及带球,又被韦欢一个矮身斜勾给勾了去。韦欢使出她那假动作的本事,将众人甩在身后,一路将球带到附近,右手一挥,击进了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