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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幕:永恒苦旅

离开黑暗,摆脱它们的窃窃私语和无数个紧随其后到来的复仇请求,康拉德·科兹脚踏实地地站在了泰拉之上。

这听上去是件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毕竟,他已永远地离开人世。尽管仍旧享有一部分小小的特权,但事实是无从更改的。

他已摆脱自己的凡躯,精魄则在混沌的浪潮中经受淬炼,跨越了一扇本不该存在的门扉。简明扼要地说,他已不再被允许出现在物质界之内,除非有人展开极大规模的献祭。

那规模必须大到前无古人的地步,否则,一个像他这样蒙受神恩的存在绝无可能被帷幕允许通过。

如果真的有人这样做了,那时的场景想必会很美。

说回正题,既然如此,他又是如何站在泰拉之上的呢?

答案要追溯到很多年以前,追溯一个名为高戈·范迪尔的人。

此人曾在第三十六个千年史无前例地同时担任了国教教宗、政务部主席以及泰拉高领主三個职务,从事后调查报告来看,为了做成此事,范迪尔花费了足足四个世纪。

他所使用的手段包括但不限于贿赂、胁迫、威吓与暗杀——他的疯狂为他带来了同等丰厚的回报,在此之后的一整个世纪里,范迪尔始终站在帝国的权力中心。

哪怕是掌印者和摄政王圣吉列斯都无法比他更加接近这个位置理所应当的,他本就堕落疯狂的心智也变得更加恐怖。

范迪尔开始公开处死政治上的异见者,哪怕那些人平日里德高望重,乐善好施。他要求所有行商浪人都必须遵循帝国律法,并选出一个代表来,每年回到泰拉向他呈上一份‘账簿’。

他甚至敢于派遣私兵前往抓捕灵能学院内一些声名在外的教师或学生,并宣称他们‘遭受污染’,这些人的下落直到今日都仍然是个未解之谜.

他是如此的疯狂,奇怪的是,当历史学家们满怀热忱地追根溯源,他们却发现,高戈·范迪尔起初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僧。

他究竟是怎么在掌印者与摄政王的眼皮之下成为暴君的?他凭什么走到这一步?

无人知晓答案。

人们只知道,在实质意义上地统治了太阳系和半个帝国一个世纪,收敛了无数财富,处死了无数人以后,高戈·范迪尔下达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个命令。

他要求和自己的护卫团,一个被称作帝皇之女,全员女性的武装团体一同登上王座间所在的那一块泰拉碎片,并面见帝皇。

在此以后,再也没人见过他们。历史已成,范迪尔成为了永恒的叛逆与野心家.

当然,以上这些都只是官方辞令,是人为捏造出来的历史,科兹对此有一个完全不同的版本。

在这个版本中,高戈·范迪尔是一个虔诚的殉道者。他所做的一切都出自掌印者马卡多的亲自授意,如果没有被销毁的话,他们之间交谈的私人信件甚至可以摆满一整个巨大的图书馆。

而如果有人读过这些信,他们便会发现,范迪尔所拥有的一切政治手腕实际上全都源自掌印者,换句话说,他是个不错的学生。

不仅于此,他们还会从那一封封被哑卫们传递的秘密信件中看见一个巨大的、由掌印者本人亲自织就的巨大阴谋网。

是的,高戈·范迪尔不过只是一枚棋子。

他所下达的每一个命令,处死的每一个人,实际上都是出自掌印者的授意。他仅仅只是一把被掌印者握在手中的尖刀,自二十岁起,就再也没有任何自由可言

除了将死之时。

那时,他与如今的战斗修女们的前身并肩站在一起,登上了王座之间。禁军们对他们的到来似乎早有预料,没有一个加以阻拦。

他们就这样走入黑暗之中,走了长达数月的时间。直到最后一点食物也被消耗,最后一滴清水也被饮下,他们才终于抵达一具腐尸面前。

在那个瞬间,在高戈·范迪尔亲眼看见帝皇的那一个瞬间,他重获自由。

他跪下,亲吻地面,痛哭流涕,陈述自己的罪孽与痛苦。王座上的腐尸对此无动于衷,只有修女们中最后存活的一人,阿莉西亚·多米尼卡听见了教宗的忏悔。

然后,按照命令,她挥剑斩下了他的头颅,并剖开胸腔,取出心脏。那时,修女的手甲沾满血腥,她以双手捧着的那颗心却澄澈如金。

她把这颗心脏送到了腐尸手边,并以此为根基,借用虔诚的信仰,构筑出了一个足以让某人的痛苦暂且缓解的小小梦境

但是,高戈·范迪尔为何会有这样一颗心呢?这个梦境又是因何而诞生?

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微风吹拂而来,温度适宜。头顶阳光正好,沾满露水的青草因风而摇动,露水折射出了光辉。康拉德·科兹面无表情地向前走去,视此梦中美景如无物。

若是有一些熟悉他的人在此,并看见这幅表情,恐怕立刻就会知道,他并不是太喜欢这常人眼中的美好景色.

“最初的一群诺斯特拉莫人可都是诗人与画家,康拉德。就算你不喜欢这里,也不必摆出一副讨厌的表情吧?”

科兹停住脚步,看了眼这声音传来的方向。他看见一片及腰深的草地,以及一个下坡、一条小溪,和一个正坐在溪边钓鱼的背影。

他朝那边走去,表情却依旧没什么变化,就连回答的语气也显得冷淡。

“我摆出这幅表情来可不是单纯的因为这里太亮的缘故,你心里清楚的很,老家伙,和我打什么官腔?”

渔者回过头来,黝黑的侧脸显露一片无奈。

“康拉德”

“别。”不是诗人也不是画家的诺斯特拉莫人朝他摆摆右手,穿过草地。“我们先把问题解决,然后再谈谈父与子之间如何叙旧。”

“好吧。”渔者说。“我猜,你是为了莱昂的事情来的?”

“废话,不然呢?”科兹冷笑着反问。“来你这里一趟,我回去以后可得休息不少时间。”

突如其来的,渔者为这句话而沉默了数秒。溪流依旧,两根由树枝被修剪而来的钓竿摆在他身前,仍然稳固,一旁摆着的篮子却空空荡荡,看不见半条鱼获。

“.我很抱歉。”忽然,他如此说道,声音低沉。

“别道歉了。”科兹轻轻地说。“牺牲是必要的,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却不行。”

渔者叹息一声,缓缓地站了起来。他看上去并不高大,但肩膀很宽,皮肤粗糙得犹如羊皮纸。他转过头去,伸手抓起鱼竿,将它们一并抽出了河流,提在手中。

“你这句话也完全可以用在莱昂身上。”他头也不回地说。

“我相信他的觉悟,但他现在正在经历的事情和牺牲恐怕没多大关联。归根结底,那是一桩一万年前的旧事,他已经付出了代价,不应该再为此付出更多东西。”

科兹走到他身后,方才停住脚步。在风中,他的声音听上去犹如絮语。

“他已经所剩无几了,父亲。”

“他还有很多。”渔者说,似是反驳,似是陈述,似是叹息。“他的意志力会让他获得胜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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