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高兆希望他能出任百货商场的主事后，他很高兴，听到高兆想去稷下学宫招募人才，更是兴奋。因为他自己就是稷下生，肥水不流外人田，当即就说：“我立即去见祭酒大人，想必他会很乐意。”

当时已过晡时，就要天黑了。

高兆微微失神。

现在稷下学宫的祭酒大人就是荀子，那是一座圣碑，被誉为战国最后一位学术大师。

作为学术圣地的大祭酒，荀子大师，竟然对铜臭“会很乐意”，这大大出乎高兆的料想。

他一开始还担忧会被学宫轰出大门，被稷下生们围骂，都是视钱财如粪土之流，所以他以百货商场的主事作为代价，寻求鲁懿帮忙。

次日一早，食时未到，鲁懿就跑来菑鲁田庄，说可立即前往。

高兆呆了很久。

……

路上。

“高公子，祭酒大人对你与太史后胜的合作很生气，原本是严辞拒绝的。我与他聊了很久，看得出来他最后是无奈接受了，可碍于面子，估计需要高公子要作最后一步的努力。”鲁懿透露道。

话里话外，表示稷下学宫现在与司空署不和，跟太史后胜积有矛盾。

高兆想了想，问：“将大半学宫划改为铸钱坊的是司空大人的主意？”

“是的，不仅如此，还将学宫先生的俸养降了一半，裁减了一半上大夫名额，学宫的日常修缮和安全费用也挪去改建铸钱坊。”

鲁懿也说越说越气愤，但更多的是无奈。

高兆能够理解他，但更能理解太史后胜。

十九年前五国伐齐，国都临菑被攻灭，财库被掠劫一空，还几乎灭国，只剩即墨和莒邑两县。烧毁三都宫殿和无数署衙、房舍和工坊，只需要一把火，但重建则需要无数人力、物力和财力，以及漫长时间。

在这个年代，没有什么比重建宫殿更加重要，十九年过去，齐宫崭新恢弘，新临菑也拔地而起了，但还有许多地方需要更进一步恢复。

钱财是有限的，但重建、修缮和维护的费用，是多少都不够。

太史后胜作为大司空，掌管齐国经济，说白了就是要想尽办法为齐廷赚钱。

盐铁官营，特产丝帛，这是齐国财政的三大来源，自管仲时代就是了。三大来源的钱很多，致齐国富庶天下，但贪婪是无限的，越来越大的，官字也是两个口，上面的要吃，下面的也要吃。

高兆从太史后胜和君王后对百货商场和新式式坊的重视，半年前将大半稷下学宫改建为铸钱坊，这两件事情来看，现在不仅齐廷臃肿不堪，还奢侈腐败成风，猜测三大来源赚的钱堪够维系运转，甚至已有缺口，在持续扩大。

太史后胜要创造财政新来源，泰山莱山有铜铁，铸钱就是最省时省力的途径。

但铸钱坊也不是说建就建的，更不是全世界都让着它的，首先就需要庞大建筑群，至少得让工匠们有个地方住，安全也得有保障，一直在“无谓”烧钱的稷下学宫自然就成为新铸钱坊的首选之地了。

至于裁减俸养和俸额，那是这个年代几乎所有人的短视，能像后世知道教育是国家强盛根基的人，少之又少。

不能把这个年代的时代过错全推给太史后胜一个人。

所以高兆听着鲁懿的愤怒，心中毫无波澜。

远处，稷下学宫越来越大，渐渐清晰。

即使心中已有准备，他嘴巴还是微张了张，持续失神。

大门前，社场上并不是驿官们描述的学子接踵，成千上万，而是几人十几人的为一群，零散廖落。

宫墙外，躺满乞丐饥民。

宫城内，栋宇连云，却漆褪瓦缺，灰白残旧一片。

荒寂。

要不是学宫的后面另一半，成片成片的屋顶上方，冉冉升着铸钱的烟雾，让人知道里面还是很热闹的，不然高兆几乎要认为那就是一座被抛弃的废墟，鬼宫。

这真是稷下学宫吗？

天下学术争鸣的中心园地。

高兆最后感叹：“圣人也需要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