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鲁仲连和李牧他们在，肯定会认为佚庄的反应非常不合理。

他没有惊讶，而是全身被人抽走所有力气似的，颓然呆坐，垂头不语。

高兆眨了眨眼睛。

对《战国策》的记忆，他只记得王稽投降前，有副将提醒要善待兵卒，以防投敌谣言。

王稽不肯出钱，怒斥，后被押回咸阳。秦王果真信了，处以五马分尸。

王稽守财不听劝，不值得同情，可那位有远见的副将，既能面见郡守，肯定是王稽的亲信，结局是或守城时战死，或跟着王稽一起被处死，高兆看到此处时感到惋惜。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那名副将却是忠诚、良才，实在可贵。

来安邑前，高兆问过盟军诸将和秦军俘虏，了解到王稽身边的确有一名亲信，叫佚庄，安邑城司马。如今看来，那位直言劝谏的副将，便是他了。

“原来庄兄早知此传言？”

佚庄摇头：“我劝过大人，他……唉，他不听，如今果然出事。”

“望庄兄解惑。”高兆表示很不解，以及很好奇。

“不瞒兆弟，昔日我家大人升任郡守，秦王三年不上计，我认为是秦王在考验我家大人忠诚和明智，奈何我家大人竟以为是秦王犒赏他劳苦功高，享乐三年。

这两年我家大人随大军东征赵国，享乐惯后还如何能吃苦，一路是饮酒吃肉。前方将士在拼杀，却饿肚子，怨声载道。”

“王大人应该散财，与卒同甘苦。”

佚庄摇头：“我劝过两次了，没用，反而被训斥，从郡司马降为偏将，到如今是城司马。”

看来河东郡中和安邑城里，王稽没有多少民心军心，高兆吟思起来。

“若此流言被有心人利用，就算我们能够反攻回去且夺下邯郸，我家大人俱危矣！”

“兆闻秦法严酷，庄兄恐怕脱不了牵连啊。”高兆说得苦闷，自灌了杯。

“我等还能如何，能活一天是一天了。”佚庄跟着一杯饮尽，然后仰天哑笑。

“既然横竖是死，若郡守大人献城降赵，封河东君，百年不上计，庄兄重掌军符，叱咤河东，如何？”

佚庄喷出一口酒。

……

次日，安阳宫。

隅中时分殿内便升起琴笙燕舞。

乐女唱道：

“可思而不可恃。

故众口其铄金兮，初若是而逢殆。

征于羹而吹齑兮，何不变此志也？

欲释阶而登天兮，犹为曩之态也！”

王稽右手搀着扶几，左手搂着貌美闾女，不时被喂饮几口，膝下还伏着另一名，不时做点小动作，引得他或闭目享受，或哈哈大笑。

这是今天一早佚庄进献的。

王稽迫不急待先享用了一番，完后左搂腿搭地在殿内一边听歌赏舞，一边等日昳时分谒者到来。

佚庄只说和谈内容是避免百姓遭殃，一听就知是魏无忌拖延时间的把戏。

对于王稽来说，安邑城内有十万守军，又有北边新田犄防，定能无恙。之所以还愿意接见，是佚庄说高兆是雒阳白府，真为中条山铁矿和解池池盐的生意而来。

还带来腰牌，的确是享誉中原的白府。

“大人，这歌妾身怎么听不懂？总觉得有些悲伤。”被搂着的那名闾女撒娇道。

殿下的乐女此时又萦萦唱起：“故众口其铄金兮，初若是而逢殆……”

“这是屈原的楚辞《惜诵》。”

“大人满腹经论，妾身佩服，那这楚辞是什么意思呢？”

王稽恰时被膝下的那名闾女挑逗到关键，闭目享受起来。被搂着的闾女狠狠瞪了那闾女一眼，接着又撒娇起来，摇摇他：“大人，您就说说嘛。”

被停了动作，又一杯美酒凑在嘴边，王稽摆摆手：“这楚辞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有些话被说多了，假的也成为真。”

“大人欺小女无才。”闾女撒娇地头歪向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