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台。
望着堆满桌案的公文,御史中丞薛映不由揉了揉太阳穴,他今年已经七十出头。
人生七十古来稀,按照周礼,像他这样的老臣,都该致仕了。
七十是致仕之年,薛映本来打算今年致仕,但好巧不巧,赶上大行皇帝丧礼,他的退休计划,只得被迫推迟。
最近几天,他既要忙着丧葬礼事,又要兼顾本台司事,连续的高强度上值,薛映只觉得精力不够用。
‘再等等吧,熬过这段时间,就能退休了。’
闭目休息了一会儿,薛映睁开眼眸,开始伏案工作,积压的公事,该处理的赶紧处理。
御史台,负责监察百官,上至天子,下至朝臣,内外百事,皆在监察范围之内,大事廷辩,小事则上疏纠察弹劾。
唐制,御史大夫为御史台长官,但到了宋朝,御史大夫只作为重臣的加官,御史中丞就是御史台真正的一把手。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薛映看到一份章疏时,忽然愣住了。
监察御史刘平,弹劾枢密院直学士李及,低价购买民田?
如果只是普通的买卖纠纷,薛映多半会维护一下李及,毕竟,他们两个是同年。
但此事涉及先帝修陵一事。
事关重大,薛映不能,也不敢独断。(注1)
眼瞅着就快退休了,他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翻车。
仔仔细细的看完这份奏疏,薛映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修建皇陵侵占的民田,依制当由朝廷出钱赎买,花的是公家的钱,李及完全没必要压低价格。
‘老朋友,你这回怕是被人下套了。’
不出意外,多半是丁谓干的。
前几日,王曾和丁谓当庭激辩的事,薛映是有所耳闻的,看到他们两个对上,他很意外。
王曾是他的连襟,对方是什么性子,他稍微知道一点。
值此之际,丁谓权势正盛,正确的做法是避其锋芒,过去这一年多,王曾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但最近这段时间,突然就变了。
如果换做是前几年,薛映或许会问一问王曾,但现在,他一个快退休的老头子,何必掺和进云谲波诡的党争?
现在的他,别无所求,只想平安落地。
“来人。”
随着一声令下,一名吏员疾步走入了厅内。
“见过中丞。”
薛映微微点头,指了指桌案左手边的奏疏。
“将这些奏疏转呈通进司。”
“是。”
待到书吏离去,薛映又唤来自己的亲随,虽然他不打算参与此事,但通通气还是能做的。
李及好歹也是他的同年,连提醒都不提醒,他实在是良心难安。
然而,薛映万万没有想到,他的所作所为,全在某些人的注视下。
一看到薛映的亲随走出衙门,立刻就有人跟了上去。
亲随的一举一动,全被记录在案。
傍晚时分。
开封府的天空是灰扑扑的,成片成片的乌云近乎铺满了天际,但相比于阴沉沉的天气,丁谓心中的阴云却消散了不少。
布局了小十天,计划终于成功。
剩下的,只待收网!
‘李及啊,李及,你终究还是上套了。’
根据眼线回报,薛映已经将奏疏送到了通进银台司,丁谓特地嘱咐祖士衡,那份弹劾李及的奏疏,务必尽快呈入禁中。
一旦太后看到那份奏疏,李及肯定完了。
为先帝修陵是何等的大事,竟然出现了‘弊民’之事,这简直是损害先帝的圣名啊。
往重了说是大不敬,往轻了说是失职!
不论太后做出哪种决断,李及的差遣必然保不住了。
李及现在的差遣是‘勾当三班院’,负责管理全国的基层武官,虽然本朝以文臣为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