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域,下城区。
青色的光芒闪烁之后,四道人影落地。
“好了,睁眼吧。”
安德烈用力摇了摇头,像是要将眩晕和恍惚感甩出去,最后睁开眼。
他看到一间冰冷的牢房,墙上写满了杂乱的符号,凑近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熟悉的事物——是他推导公式时走的弯路,无论在现实还是在梦里,这些错误和迷茫都差点要了他的命。
窗外是昏暗的天色,灰雾弥漫,遮天蔽日。
但这些都不如他面前这棵淡青色歪脖子树来的震撼,这棵树从桌子位置生长出,给他一种无比亲切的感觉,仿佛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它从冰冷的石头桌子上向外延伸,尽管被锁链束缚,仍然不屈地探出窗外。
安德烈探出脑袋,发现树冠上冷冽的光芒与这个灰暗的世界格格不入,它汇聚成一把笔直的剑,肆意且骄傲地刺向这片混沌的天空。
“原来,真的有灰域……”
他喃喃道,随后一把抓住夏伊的肩膀。
“为什么?为什么你说这里离真理更近?我,我在这里就能看到那个实验吗……不,我要试试,我不需要问你,我要亲自见证,我现在不相信任何人!!我只相信实验!”
他从埃玛手里夺过材料,把铜板和锌板一层层叠起来,中间垫着一些浸过食盐水的湿布。
在他醉心于搭建电池的时候,埃玛用胳膊肘捅了捅夏伊。
“喂,为什么伊莱莎用灰霭刺激那盆草后,它能把我们送进来?”
“重点不是那盆草,是安德烈。”夏伊道:“你没发现他根本不受灰霭的影响么?”
埃玛这才扭头看了眼对方,用手隔着衬衣抚摸着自己的项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就是你说的,‘先天心能水平’足够高?”
“倒也未必,也许他的心能水平是后天培养的,在我看来搞学术的人在不搞学术时情绪稳定也是很合理的事,那种‘木讷’和对其他事物‘漠不关心’的态度也是心能水平够高的一种表现。
“所以,由他亲手培养出的这株植物也被赋予了对灰霭的抗性,或者说因为安德烈自身对灰霭的‘净化’,使得它生长于低灰霭环境中,从而没有失去颜色——卡庭境内的植物灰化病是灰霭引起的,这你总知道吧?”
“那当然。”
埃玛翻了个优雅的白眼,但立即又有了新问题。
“他说这些种籽来自奥斯塔老师,可为什么老师他……”
“那件事成了他的梦魇,一个深陷自我怀疑的人,连生活都没了颜色,又怎么可能培育出任何带有色彩的植物呢。”
夏伊也想起了那位疯疯癫癫的老人,他看向市政厅的方向。
自从想起了那个永远指向格里米迦的指南针,他便有个大胆的猜测:物质世界的真理是否被困在了灰域,因此才导致实验结果的不准确性?那如果来到灰域做实验,离真理更近一些呢?结果是否会有所变化?
所以安德烈此时不仅是在证明自己和奥斯塔老师的实验,也是在证明夏伊的猜测。
这时,安德烈做好了一切准备。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端起磁针的底座,小心翼翼地靠近导线。
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这枚磁针。
就在磁针靠近导线的刹那,一阵风从窗外吹了进来,裹挟着厚重的灰霭,吹得他们睁不开眼。
“给我停下,停下!”
安德烈愤怒地大喊道,他用身体挡住来自窗口的疾风,一只手护住小磁针的托盘,绝望地看着它被风吹得转个不停。
“停下啊,给我停下啊!!这该死的风!这该死的窗户!为什么就不能挡住它!”
夏伊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对埃玛大喊道:“指环,指环!”
埃玛立即扯下项链塞进安德烈手里,顷刻间,青色的光芒从后者手中绽放,充斥着整个房间!
浓厚的雾气加上刺眼的青光,室内的能见度更差了,夏伊可以感受到伊莱莎紧紧抓住自己的手,可他却连对方的胳膊都看不清——他也看不清自己的。
但是,他们都听到了哗啦作响,仿佛随时可能脱离墙面的铁链,以及一种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不断响起,似乎在身边,又似乎从窗户那边传来。
很快,“崩”的一声后,是锁链落地的声音,风一下子停了,光芒也骤然收敛。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是那棵树挣脱了铁链的束缚,陡然间加粗了好几倍,将窗户堵了个密不透风。
而本该因此陷入黑暗的室内却被墙上的符号和数字照亮。
尽管看不懂,但夏伊一眼便认出那个他熟悉的“左手定则”图案——之前明明没有这东西。
不同于原本那些笔迹混乱、让人头晕眼花的错误符号和数字,眼前这一行行干净整洁的公式与计算过程充满了美感——一种即使看不懂也能体会到的简洁、规整的美。
它们散发出柔和的白色光芒,照亮了整间小屋,也照亮了如雕塑般站在电池旁边的安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