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终究还是英明的，诽谤天子的话，没有人敢说出口。

门外还站着锦衣卫呢！

大嘴巴也要考虑考虑自己的脑袋硬不硬，一部《二十一史》都只诛灭九族，唯有大明朝可以诛灭十族！

更何况，朝廷一连串的新政，足可证明嘉靖帝的贤明英德，大明中兴在望。

李时珍虽然只是个致仕的太医，却以精湛的医术出入权贵府邸，与裕王都相识相交，对新政自然也有深刻的了解。

那摊丁入亩，实乃万民之福。

只要嘉靖帝能一直支持新政，他去玉熙宫炼丹也不无不可。

想通了，李时珍也便释然了。

但在入宫前，他还是想为东南百姓做点什么，要与胡宗宪独聊。

“胡部堂，你上次见皇上，他的眼睛怎么样？仔细想想。”李时珍一脸的深沉，紧紧地望着胡宗宪。

胡宗宪在冥神想了片刻后，低声道：“眼睛还是有光，没有昏眊的症状。”

李时珍凑近了，以无比凝重的神情问道：“眼珠上红不红？”

胡宗宪依旧在想着：“好像眼白有些红。”

李时珍的神情顿时肃穆了：“眼袋，眼珠下面的眼袋呈不呈青色？”

胡宗宪又想了想：“有些青。”

李时珍的目光有些涣散，良久这才望向了窗外：“都是水银中毒的症状啊……”

“要不要紧？”胡宗宪关切之情立见。

李时珍微微一叹，同时摇了摇头：“要是每天还服丹，保养得再好，也就三年五载。”

胡宗宪怔在那里，慢慢地，眼中有些湿了。

“大明不能没有皇上。”胡宗宪有些哽咽。

李时珍也长叹了一声：“在太医院我就说过，劝皇上不要信那些方士之术，犹不可服方士的丹药。正因为这个，我在那里待不下了。”

说到这里，李时珍来回踱着步子：“也不是我说你们，满朝的大臣，还有那么多以理学自居的名臣，就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没有一个人去劝皇上远离那些方士邪术。以严嵩为首，几个大学士，一个个争着给皇上写青词，逢君之恶！大明朝的气数……唉！”

胡宗宪的眼低了下去，黯然至极。

李时珍走到门前，扭头问道：“胡部堂，问你一句话，你不要在意。”

胡宗宪慢慢又抬起了目光，望向李时珍：“李先生请问。”

“你是个有才的，心里也有社稷和百姓，为什么要去依附严嵩？”

胡宗宪万没想到他会如此发问，一下又怔在那里。

李时珍又道：“我虽然已在江湖，但躲不了，依然还要被这个王爷那个大员请去看病，听到说你的不少，你想不想听？”

胡宗宪紧望着李时珍：“先生请说。”

“先说好的。给你是八个字的评价，知人善任，实心用事。用戚继光，逐倭寇于国门之外，东南得定。修海塘，减赋税，鼓励纺丝经商，百姓赖安。就凭这些，千秋万代，名臣传里本应该少不了你胡宗宪的名字。”

胡宗宪的目光又慢慢低了下去。

“不好的我不说你也知道。”说到这里，李时珍突然激动起来：“冲着这一次你担着开海的重任，肩负大明中兴的气数，我送你一句旁观者清的话，严嵩，尤其是严世蕃倒台就在这一两年之间，你不能够只是一味地以功抵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