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叔公可非等闲之辈。
解放前,七叔公上过战场杀过鬼子,解放后,七叔公闯荡江湖云游四方。直到年近半百之时,方才惦想起落叶归根。时任村长的陈家三叔公,也就是现任村长陈苍伟的亲三叔,便是看中了七叔公见多识广身手了得,才把辛苦得来的渡口交给了七叔公来打理。
渡口人来人往,隔三差五总是会遇到一些年轻气盛不太爱讲道理的后生。以七叔公的脾气,自然是不肯惯着这种人,于是乎,本乡的连同外乡的,被七叔公一竹竿给抽到江里去的可真不在少数。
加上杨锐揍过的那一个加强连,遭受过这祖孙俩毒手的人几乎可以凑出一个整编营。
等了约莫一刻钟,杨锐的小货车驶来了,七叔公瞧了一眼,登时火冒三丈。
“小兔崽子,这特么就是你说的小货车?”
杨锐耸肩撇嘴,顶嘴道:“瞧你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卡车满载也才五吨,相比那种十几吨的大卡车,可不就是一辆小货车么?”
七叔公被怼的哑口无言。
好在渡船够大,且当日江面没风无浪,虽然缺了点固定车辆的专业装置,但多用些土办法也基本上能保证了安全。
看着船上后生固定好了卡车,七叔公一把掐住了杨锐的后脖颈,将其带去了驾驶舱。渡船验票上人要耗些时间,再驶回到西岸怎么着也得花上半个来小时,三年不见外孙,七叔公抓住机会,说什么也得让他的小兔崽子陪他老人家喝上两杯。
七叔公喝酒,从来不讲究下酒菜,半落鱼头能喝个一晚上,几粒花生米同样能干掉大半壶,莫得鱼头花生米,干对着江面,只就着江风,照样能喝出个酒意朦胧。杨锐现如今斤把高白漱漱口的量,便是仰仗小时候七叔公给打下的牢固基础。
“就知道你个老不死的会给我唱这一出,等着哈。”杨锐挣脱开七叔公的魔爪,转身出了驾驶舱,不多会回来时,手上多了串油纸包裹。“这包是烧鹅,这包是卤鸭胗,还有一包酱凤爪,都是你最爱吃的……”
杨锐逐一打开油纸包,几样下酒熟食摆满了一张小方桌。
只半个小时显然不够,杨锐多陪了七叔公一个来回,到了太阳转到了正西方向时,方才推着摩托车登上了西岸。
货车早就上了岸,停在了路边等着杨锐,但见那辆艳红摩托驶过,货车司机连忙发动汽车,紧紧跟上。
……
早有搭乘前一班渡轮的村民将恶霸归来的消息带回了村,没有人再怀疑恶霸的发达是偷来抢来的,大伙在渡口等了将近二十分钟,根本没有追来的警察,有的只是震颤眼球的一整车货。
村长陈苍伟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两道剑眉瞬间锁成了一坨。
这个小贱种胆敢回来,谁给他的勇气?
时光虽然过去了近三年,y打风暴早已停歇,但这并不意味着之前的账就可以一笔勾销,乡县市三级公安系统,理应还挂着这个小贱种的通缉令。
“二叔,听村民说,恶霸这次是发了财回来的。”说话的人名叫陈天运,是陈苍伟长兄家的幺仔,在叔伯兄弟中排行老五。“别的不说,就他骑的那辆摩托车,我在市里的大商场见到过,要卖八千多块呢。”
八千多块……
寻常人家不吃不喝辛苦十年也不一定能赚得到。
他陈苍伟身兼岗南村村长以及陈氏宗族主事人两个身份,号称岗南村首富,胯下骑着的,也不过是一辆千把块的嘉陵半自动,还是去了特区鹏城的小儿子攒了两年的钱孝敬他的。
“二叔,村民们还说,恶霸他带了辆卡车回来,上面装了些什么不知道,但看卡车轮胎,应该是装了不少的货。”陈天运早年间跑了段时间的长途货运,在同辈中算是见过些世面的,村长二叔很看好他,把他当成了接班人来培养,比着这层关系,陈天运对恶霸归来的消息远比其他人要警觉重视。
陈苍伟沉吟良久,终于开了口。
“运仔啊,你是了解二叔的,二叔有心放恶霸一马,但他未必领情知恩……”
三年时光不算太久,却也不短,那张通缉令想必早已被人遗忘,只要他陈苍伟不再提起,乡派出所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想必不会主动抓人。
“他这番大张旗鼓的归来,显然是没把我这个村长放在眼里,我是长辈,倒是可以放下三年前那一脚之仇,可他恶霸却恐怕放不下被迫离村之恨……”
长叹一声,又唏嘘了几下,陈苍伟艰难做出了最终决定:
“你去趟乡里吧,找顾所长,就说是我说的,希望他能秉公执法。”
陈天运明显松了口气。
二叔这样做就对了,正所谓无毒不丈夫,虽然都过去了三年,再亲手把恶霸送进监牢怎么着都有些于心不忍,可为了村里的安宁,为了整个陈氏宗族的利益,再怎么不忍也得狠下心来。
……
从渡口到岗南村也就十里地,这么点路程,若是换了柏油马路,五分钟便可杀进村。不过,乡间道路坑坑洼洼,杨锐又担心颠坏了卡车上拉的货物,只能忍着性子,放慢了速度,陪着卡车蜗牛一般晃晃悠悠花了半个小时才来到了村东头的稻谷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