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节。
小村里的居民,饮完桂花酒,吃过月饼。便呼朋唤友与乡邻结伴,一起去镇里看花灯。剩下些年长的老人,都聚到了村口的老槐树旁赏月。
年纪太小没法去镇里的孩童们也聚在一起,在老槐树下追逐打闹,不时有欢快的嬉笑声响起。
黄殊从李翠兰家的谷垛里钻了出来。
小心的打量着周围,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后腿发力一跃,顺着土墙的凹凸处,窜上了墙头。
一只夜枭从树丛间飞过,发出刺耳的叫声。黄殊急忙伏下身子,半晌没敢动弹。
小心翼翼的仰起头,幽绿色的小眼睛盯着夜枭远去的影子,又过了许久,才振作精神,蹿下墙头,飞快的沿着墙根,冲进了树丛的阴影里。
夜风微凉,黄殊竖着鼻子,分辨着空气中的味道,小心的规避开那些危险和让他不安的区域。
靠近村口之后,趁着几个老人不注意,从两个小娃娃腿间穿过,冲到了老槐树下,一溜烟窜了上去。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娃眨了眨眼睛,指着老槐树大声道:“狐狸!有狐狸!”
身边坐着的老阿公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脑袋,笑呵呵道:“不是狐狸,是黄鼠狼哩!”
小女娃有些害怕,靠近了阿公一些,睁大眼睛盯着树上,小声道:“阿公,黄鼠狼咬人吗?”
“莫怕,你不去招它,它不咬人!”老阿公捏了捏女娃的脸蛋,道,“二妞,阿公给你讲个黄大仙的故事好不好?”
小女娃雀跃起来,大声道:“好!铁蛋!大牛!阿公要讲故事了!”
打闹的孩童聚了过来,白胡子阿公清了清喉咙,开始娓娓道来。
“说是大庆朝二十三年的时候,咱们落龙村有个书生,叫张生……”
黄殊趴在老槐树的一根粗枝上,看着天空皎洁的圆月,眨着耳朵,听着老阿公的讲述。
虽然早已经适应了现在这种奇怪的生活,但“它”的内心中,还是久违的出现了一丝惆怅情绪。
已经三年了啊。
三年前,黄殊去外地旅游,因为疲劳驾驶出了车祸,车毁人亡。
他的灵魂回顾了自己的一生,大学毕业,工作,从什么都不懂的菜鸟到公司的骨干,终于在三十五岁被公司辞退。送过外卖,搞过自媒体,没事骂骂老板,点评一下时事,过着躺平的日子。
也许是某种伟大的力量看不下去了,强行打断了他的躺平进程。
他的灵魂穿过了一个狭长的通道,再次睁开眼睛,他来到了这个奇怪的古代世界,变成了一只黄鼠狼。
从开始的抗拒绝望,到无奈接受,再到现在,竟也有了一些乐在其中的感觉。
抛弃掉前世作为一个人的固有习惯后,保留了人类记忆的黄殊,有了一些作为人无法感知到的新奇体验。
他可以用鼻子分辨出各种味道,食物、危险、同类、距离……他能在漆黑的夜晚看的清清楚楚,能听到数十米内的各种微小声音,整个世界在他面前变得更加丰富多彩,更加生动真实。
而且,他拥有了作为人类时完全不具备的敏锐直觉,甚至能感应到自然变化时,那天地之间无法言说的庞大韵律。
黄殊感觉自己升华了。
当然,当黄鼠狼也有黄鼠狼的苦恼。
这是一种弱小的生物。
村里的野猫,看家的狼狗,天上的老鹰,山里的野狼狐狸……天敌简直是数不胜数。
他只能“欺负”一下老鼠青蛙,偶尔抓个兔子,偷只鸡,还要小心不要被飞来的石头木棒打死。
最苦恼的是,他已经发情了三次。
母性同类在发情期散发出来的味道,简直是无法抗拒的,但他的灵魂又无法接受。
依靠着强大的意志力,黄殊撑过了三年,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他可不想就此沉沦,彻底的变成一只禽兽。
可又能怎么办呢?
“张生考中秀才之后,镇上的首富刘员外,瞧着他一表人才,就想把自己的女儿刘小姐许配给他……”
“到了娶亲那一日,送亲的轿子走到二龙山,被山里的土匪‘一只毛’发现了,一只毛带人劫走了刘小姐,带回山寨当了压寨夫人。”
老阿公很会讲故事,小娃儿们目不转睛的听着,就连黄殊,也不自觉的被吸引了注意力。
“张生痛不欲生,想去山里和土匪拼命,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怎能和土匪挣命?”
“张生夜夜到村口的老槐树下哭泣,忽然有一日,他听到一个声音问他:‘这位公子,你哭什么啊?’”
“张生吓了一跳,夜半三更,周围无人,是什么东西说话?莫非闹鬼?”
孩童们脸上露出恐惧神色,小女娃抱住了老阿公,怯怯道:“阿公,莫讲了,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