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纵横两丈,陈设简单。
进门便是一张低矮的四方桌,桌上点了一盏普通油灯,捻芯细短,火光却异常的亮。桌下几只树墩作凳。东一张硬板床,西堆了些杂物,架有一个烧水的铫子。墙上还挂着蓑衣蓑帽。
关门后,樵夫和秀娘四下看了看,屋内物件一览无余,都是寻常守夜人的用具。
只是看起来过于洁净整齐,似乎与其身份不太相符。
此时又听那少年说:
“两位请坐。”
搬出树墩,便转身去拿铫子倒水。
樵夫正想要入座,秀娘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细声道:
“当家的!侬可还记得……那个关于‘鬽妖’的传说。”
闻言樵夫身体猛地一震!彷佛仅仅听到这个名字,便让他的心覆满冰霜,兢惧怖人还远在鬼童之上。
扭头看了秀娘一眼,见她面色苍白无比,左手捂着胸口哆哆嗦嗦,显然只说出这个名字,以及随之而来的猜想,也让她感到心惊胆颤。
樵夫悄悄握紧秀娘的手,对于鬽妖之说他不敢深思,但妻子一句话却点醒了他,联想到一些异常之处。
山中的守夜人向来是些年纪大胆儿也大的老翁,其中又以鳏夫居多,此地离村落尚远,应当还在山林深处。
樵夫从未听说过,还有少年郎进入深山独自守夜的。
而且看这少年形貌俊朗,一身洁净长衫,腰上还佩了两只香囊,又哪里像什么守夜人?
联想乡野怪谈:越是凶恶的鬼怪,越喜好变化英俊美丽的男女模样。
樵夫愈想愈感到此地诡异,愈发地觉得这人可疑!盯着少年那丰神正气的背影,战战兢兢,直觉他一转身,便会猛地露出一张破破烂烂的鬼脸!
一只手悄悄按在了刀柄上。
少年转过身来,手上提了把铫子,见夫妇二人还待在原地,且神色有异,也不觉意外,径直走到四方桌旁,面朝门口坐下,然后对樵夫微笑道:
“大哥,你们怎么不坐?”
笑容温热和煦,暖入心脾,胜如这灯火。
直令樵夫心头也泛起丝丝暖意,他想到自己一直观察对方身下有无影子,判断是否鬼物,暗里大叫惭愧,向少年一拱手:
“多谢小兄弟。”
说完拉秀娘在他对面入了座。
秀娘似乎还是很害怕,一只手捂着胸口,紧紧挨在丈夫身旁。
那少年在桌后一通捣鼓,掏出三只竹筒杯子,摆好后倒上热水,自顾自地端起饮啜起来。
樵夫瞟了一眼清楚印在对面墙上的影子,稍稍定心,捧起竹杯暖了暖手。
少年沉吟片刻,开口说道:
“二位莫怕,在下沐皓天,师承道玄武极山……”
说到此处抬手摸了摸直挺的鼻梁,似乎是对这个毫不内敛的师门名称颇为汗颜,微微一笑道:
“总之,我是道门弟子,此行正是奉了师命为此山的鬼怪传闻而来。荒郊野岭,人迹罕至,夜深至此,想必你们二位绝不是简单的迷路,尽管与我说说遭遇罢。”
沐皓天温润如风的话音之中,蕴含了某种类似于天命的力量,绵密到让人无法抗拒,又像是一双大到无边无际的翅膀,轻轻遮盖在人心之上。
短暂的沉默过后。
一直寂寂无言的秀娘猛然抬起头,脸上惊恐万状:
“鬼童!我们遇到了鬼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