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头死了,他是在大年初一早上死的。
昨天年三十的下午我还给他送了顿饺子,我和老婆两个人亲手包的猪肉大葱馅。
床头的朽木凳子上还摆着昨天接饺子的空瓷碗,脚边的炉子火已经灭了。
潮湿阴冷的屋子里,泥巴地面都结了层薄薄的冰霜,铺满油渍的烂棉絮被面也是湿哒哒的。
昨天夜里是下了场雨,怎么他的屋内所有摆设都是湿的?或许是茅草屋顶漏雨导致的。
深黑色的脸上布满了沟壑,突兀的眼睛也瞪的大大的,已经成了死鱼的灰暗颜色。
齐胸的被子里露出半只手,嘴巴也张开的,黑黄牙齿泛着不良习惯留下的恶臭味。
看他的样子着实可怜,临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想喝口热水也办不到。
在警察来之前我是没有勇气挪动他的尸体的。
老王头年轻的时候就挺可怜,无父无母跟着大伯过活,刚到成年就被大伯赶出了家门。
后来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手艺,靠给人做衣裳盖起了这片泥巴院子。
等到他家傍晚做饭的时候,烟囱里总是冒着乌黑呛人的浓烟,原来这家伙为了省钱,把破旧的废布条拿来烧锅。后来不堪其扰的周围邻居一起找上他的家门,他才去捡些干树枝拿来使用。
老王头年轻的时候也努力过,人家姑娘大都看不上他。后来通过人贩子买了一个傻女人当做老婆,结果没出两年警察就找上了门,"卡嗤"一声,手铐一戴,蹲了好多年大狱。
一出来,发现整个时代都变了,大家都开始买成品衣服,价格还便宜,还可挑可选。街上的服装店开了一家接一家,再也没人愿意去花钱做衣裳穿了。
他发现自己除了会做衣服别的什么也不会,现在衣服是做不成了,也不能等着饿死吧。
他费劲心思总算想出了一个妙招,给人剃光头,反正就是对着头剃,剪头的本事咱没有,一根头发不都留的本事咱还是会的。
就跟那吃猪肉剃毛一个道理,先用热毛巾敷一会,然后就着这股热劲使劲刮,只要不给人脑袋干破喽,那就没事!
当时候理发店剪头的价格普是洗剪吹一套十块钱,剃光头也是。
老王就找到了商机,剃一个光头只收五块,那些囊中羞涩的老头就专门找他。他有时候也会走街串巷,到处要吆喝。
刚开始的时候,他的手艺并不好,不光没挣到钱,还经常给人脑袋干开了瓢。在赔了人家好几次医药费后,久而久之反而练出了剃光头的绝活手艺。
他剃的光头,又光又亮,"苍蝇能噼叉,蚊子来打滑"就是当时人们对他手艺的评价,那锃亮的光头那绝对不留一根汗毛的存在。
我那时候年幼,还留着一头漂亮的平头,经常和小伙伴戏弄老王头,往他家扔些鞭炮什么的。
他经常拿着木棍追着我们打,那真是段又惊险又刺激的回忆啊。
后来我渐渐大了,出了远门,连父母都不常见。
在出门工作和离职回家之间不断来回。
等我再见到老王头的时候他已经是个腰背崎区,身形句偻的糟老头子了。
村里的支书也给他报了个五保户的名额,每个月领些低保,索性没有饿死。
后来我结了婚,他作为邻居也来了,还随了一百块的份子钱。
从那时起,我就和老王头的生活有了些交集。
我的父母信佛,经常会在家里做些饺子混沌之类的,煮熟之后分一些给他。
见他孤苦可怜,又是邻居,多对他有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