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人静默了片刻,忽然说:“其实你的能力也不错。”
楚辞一顿,回过头认真地看向李沛白。
后者直视她的眼睛:“如果我有你的能力,肯定会变得超级厉害。”
楚辞挑眉:“所以呢?”
李沛白的眼神清澈得要命,没来由地让楚辞想起另一双眼睛。
她突然心慌,忙转开眼神,深呼吸以平复思绪,用冷静的语调说:“别添乱,出去玩,要么就乖乖闭嘴过来帮忙择菜。”
身后传来淡淡的嗤笑声,紧接着是踢踏着拖鞋离开的声音。
不过并没有走几步,身后的人又停住。
“对了,你说你跟那个高个子男的是一样的能力,为什么他没法变个样子。”
楚辞深吸一口气,正想着要怎么打发他时,李沛白又开口了。
“是不是因为这个?”
楚辞一怔,回过头来,正看到李沛白手里捏着一个黑色的木牌。
目瞪口呆。
这还是第一次在别人的手里看到这个木牌。
楚辞忙上前一步将其接过仔细打量了一遍,确实与自己的木牌如出一辙。
她严肃地问道:“这怎么出来的?”
李沛白静静地看着她一会,才说:“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了,但也不知道哪来的。”
说完,他又十分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如果你喜欢,就送你了。”
“不行,这东西很重要,你自己收好。”正说着话,楚辞要将木牌塞给李沛白时,后者却已经径直走开了。
楚辞愣住。
李沛白边走边说:“我去游泳。那木牌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你拿着玩吧。”
没用?要是真没用,他怎么可能这么随便地就将这东西给她?
若是平时也就算了,偏偏这个时候李沛白这么反常。
尤其是刚刚李沛白还提起了想要她的能力。
之前提起引可以互相吸收这事的时候,可没有避着他。
几天相处下来,楚辞并不信李沛白是那种会无私将能力附赠给她的人,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不明白木牌的用处。在这种前提下将木牌给她,实在有些耐人寻味。
后院已又响起噗通一声入水的声音,楚辞咬了咬牙,终是觉得现在也问不出什么,干脆直接收了木牌,转身继续做起饭来。
下午便又接到戚雪松的电话,嚷嚷着让楚辞快点去接他,楚辞被他吵得头大,只好打电话去催牛柯廉。
“哪那么容易啊,现在全奇瑞的人恐怕都盯着他呢。”牛柯廉的声音透着无所谓,“你说既然你俩用的是同一个引,为什么他就不能变身啊,那样多方便。”
楚辞摸了摸口袋里的木牌,叹了口气。
她大概能猜到为什么她能变戚雪松却不能,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木牌吧。
可是这木牌到底会在怎样的机缘下得到,却百思不得其解。
比如自己的木牌,听老徐提起,似乎是从小就在身边带着的,李沛白的也是,但是老徐的却是在引被自己吸收后才莫名冒出来的。
到后来,自己的木牌莫名消失,但却没有丧失能力。这种种事情,楚辞都还没找到答案。
或许只有去奇瑞找到通天录,才能从那古老的卷宗中找到答案吧?
虽然牛柯廉说了事情难办,不过真要办,也不是办不成。
这不,他电话上口口声声抱怨着,可是过了不到三个小时,便开始打电话交代楚辞让她帮忙弄好戚雪松的房间了。
“好了?”
“快了。”牛柯廉剪短地回应着,又提醒道:“不过你得想好了,我这次把他弄过来也不是万无一失,搞不好就会被奇瑞的人顺藤摸瓜找到这处别墅。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总是不好。”
“可是这个当口,不把他们带在身边我更不安心。”
“所以不是说我帮你看着……”
牛柯廉还要说话,就已经被楚辞打断了:“都说了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好了,你弄好戚雪松的事后跟我说一声吧。”
说完这句,她就挂了电话,瞧那样子,仿佛很怕牛柯廉再说出什么似的。
楚辞早习惯了遇事一个人扛,也习惯了不麻烦别人,牛柯廉虽然有了帮忙的心思,可因楚辞拒绝得太果断,反而没了下手的余地。
这边交代好戚雪松的事,楚辞又过去找李沛白。
李沛白今天反常得很,除了中饭的时候从泳池里爬出来过,之后便一直泡在水里。
虽然他平时大概也是这么过的,但是今早遇到他把木牌交出来,楚辞便总觉得心里发毛。
去到后院,能看到李沛白还在深水区扑腾。
他倒不游,只是静立在水面上踩着水,嘴以下都淹没在水里,只一颗黑黑的脑袋露在外面。
“你一直在水里泡着,不怕把自己泡肿了?”
楚辞抱着臂站在一旁悠悠开口。
李沛白像一只鳄鱼一样,缓缓地在水中转了个圈,依然只露出鼻子以上,静静盯着楚辞看了一会,突然一个猛子扎到水里,像一条鱼一样从水底钻了过来。
水质清澈,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身形。
也不过才几天功夫,李沛白竟从一个旱鸭子变成这样通水性的人,楚辞是真没想到的。
没一会,李沛白便在靠着楚辞这一边的泳池沿上了岸。
楚辞上下将他一打量,发现他嘴唇都泡紫了,整个人的皮肤也呈现出一种青白的状态,不由皱眉。
“你实在泡的太久了。”
不过李沛白显然没有搭理她的打算,取了毛巾将自己身上简单擦了一下后,绕过楚辞开始向后走。
“喂。”楚辞叫住他,同时将木牌扔了过去,“这玩意对我没用,你拿回去吧。”
李沛白却不接,那木牌被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楚辞觉得好笑,抬着下巴指向那木牌:“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李沛白点头:“知道点。”
“那你知道这东西对你有用,我拿了却跟废物一样吗?”
李沛白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突然说:“你怎么知道对你来说是废物?”
“难道不是?”
李沛白便不说话了。
他盯着木牌良久,又将其拿了起来,走到楚辞跟前伸出手,嘴里的话却跟木牌没有半点关系:“奇瑞找到多少个了?”
楚辞见他是小孩,并没有要跟他说清楚的打算,反问:“你问这个干嘛?”
李沛白却不回答,反而继续问:“你身边多少个人死了?”
楚辞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沛白咬了咬嘴唇,语气突然带上了懊恼:“我们拼不赢的。”
没头没脑的一句,倒叫楚辞愣了。
她严肃起来:“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李沛白的神色变得悲伤。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们拼不赢的。”
“已经输了你知道吗?奇瑞手里已经有七个引了,他已经可以做融合了。”
“融合?”楚辞眉头一挑,“你知道他融合的步骤?”
“大概知道一点吧……”李沛白又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趾,不再解释了。
楚辞又问:“那你把木牌给我干什么?”
“因为我想放弃了。”轻飘飘的一句,语气平静得可怕。
楚辞的脑海中立刻出现木柳最后发给自己的短信上所说的那句话。
他放弃了,现在,李沛白也要放弃了。
明明这个孩子的求生欲这么强。
楚辞有些愣:“所以,你以为这个木牌给我……就可以……”
楚辞有些找不到相应的词汇形容。
李沛白帮她补充:“不是吸收我的能力。有木牌的人,即便死了,如果不用木牌当引,那别人也吸收不走他的引。”
楚辞恍悟,可又更加愕然:“那你给我干嘛?”
李沛白静静地看着她,皮肤因为在冷空气中暴露许久,变得更加青紫。
楚辞皱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不信李沛白是一时兴起才说这种话。
听他的语气,这个自私自利的小孩竟然想把引给她。
到底是看到了什么,才让他变得如此消极。
又或者,其实这次他也没说实话,只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趁机取走自己的引?
楚辞的脑袋有些乱。
她忽然看向二楼。
对了,第一次发现李沛白有异样,就是在他从二楼的一个房间出来之后。那个房间,必定有原因。
楚辞将李沛白手里的木牌拨过去,快步冲上了二楼。
一时也忘了李沛白是从哪个房间里出来的,楚辞索性挨个找过去。
一个个地推开,却什么都没发现。
直到推开一个房间后,一台电脑静静地摆在书桌上。
超薄的笔记本,静静地合在那里,一不留神还以为那本书。
楚辞咬牙,暗骂一句“该死”。
她这次带李沛白过来这边的别墅,一是因为这边杳无人烟,二是因为跟牛柯廉确认过这边没有电子设备。
她早已怕了这个世界的互联网,总觉得被网笼罩的话,无时无刻都会被监控。
没想到,在二楼竟然有一台。
也怪自己大意,之前答应了牛柯廉只去一楼,便没有上二楼检查。
楚辞咬牙,上前打开电脑,想搞清楚李沛白到底看到了什么,余光又撇到房间一角的一个蓝色的小塑料块。
她眨眨眼睛,仔细地从脑海中搜寻着记忆。
很快便想起来,这东西牛柯廉之前也跟她提起过,是小型的无线基站,几百块就能买到的玩意。
怪不得,牛柯廉可是明确说过这个房子并没有拉网线的。
楚辞气得牙痒,手法粗暴地掀开了笔记本的盖子,正想好好搜一下时,别墅外面突然响起了车声。
楚辞身形一紧,忙退到窗帘后,从侧面小心查看外面的动静。
所幸只有一辆车,大概不会是奇瑞的人找了过来。
楚辞松了一口气。
很快,兜里的手机响起,是戚雪松打过来的。
“楚辞,我都到门口了,能进去吗?”
“门没锁,自己进来吧。”
如此说了,楚辞挂了电话,又继续走到电脑前查看起来。
谁知电脑里还没查出什么东西,外面突然响起戚雪松的惨叫声。
楚辞一个激灵,连忙高声问道:“怎么了?”
可是外面却并没有人回她。
楚辞只觉事态严重,连忙跑了下去。
听动静,戚雪松是在后院的方向。
希望只是他跟李沛白撞上之后起了冲突。
楚辞眉头紧锁,要冲过去时又觉得不妥,忙回身将放在客厅中的激光刀手柄带上,这才跑了出去。
“出什么事了?”
她疾步跑到后院,最先看到的是坐在地上的戚雪松,一脸呆滞,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恐惧地望着泳池的方向。
楚辞突然从心底升起一阵寒意。
她缓缓地扭过头,就见泳池内飘着一大片红云,中间荡着一个黑色的脑袋。水流缓缓地把脑袋上的发丝浮开。
那是李沛白,还跟之前一样,喜欢泡在水里。
唯一不同的是,这回水终于淹过了他的额头。
楚辞将眼神转了回来:“你对他做了什么?”
戚雪松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看向她,急速地摇着头:“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过来就看到他飘在水面上……”
楚辞咬牙,不想再多追究,先跳进水里游到李沛白身边。
当她抓起李沛白的一只胳膊时,便知道救不回来了,已经死透了。
整个池中的水冰冷得可怕,可楚辞觉得从自己骨髓里透出来的寒意更冷。
她咬紧牙关,先将李沛白从水中捞了出来。
戚雪松已害怕得缩在了另一边。
楚辞咬牙,勒令他过来。
戚雪松缩成一团,一个劲地摇头。
楚辞便也懒得理他,低头查看李沛白的身体。
唇色早已青紫,眼睛紧闭,颈后稍上的位置有一个血窟窿,池子里的血水就是从那冒出来的。
“你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什么?”楚辞又问了一遍。
戚雪松的语气中简直要带上哭腔,他瑟瑟发抖着,一遍遍地重复:“我真只看到他飘在池子里,一动不动的,我还以为他在玩呢,刚想开口,谁知道他……他突然开始滋血……”
突然开始滋血?
楚辞豁然抬起头直视戚雪松:“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黑色的东西钻进你的身体?”
戚雪松犹犹豫豫了半晌,才说:“好像……有吧……我当时都吓蒙了,哪里看得到这些啊……”
楚辞却顾不得他,又赶忙环顾四周,竟没有发现木牌的踪影。
她豁然站起身:“牌子呢?”
戚雪松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更加瑟缩,急速地摇着头:“我不知道什么牌子,我真的不知道。”
楚辞没空去安抚他,上前揪住戚雪松上下搜了一番,竟没有看到木牌的踪影。
可恶,李沛白就这么死了,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留下。
楚辞懊恼地蹲坐下来,脑子里一团浆糊,连李沛白的尸体都懒得去处理了。
戚雪松又惊又怕,最后竟真的哭了起来,拿出手机就要拨出去,被楚辞眼明手快制止了。
“你干嘛!”
戚雪松已满脸是泪:“我,我得打电话……”
“你打电话干嘛!”
“我……我不知道,我就是得打电话……”
楚辞被戚雪松疯疯癫癫的模样折磨得耐心渐失,却还得咬牙控制着自己的脾气。
她紧紧地攥住戚雪松的胳膊防止他挣脱,一边安抚道:“你别怕,我能看出来李沛白是溺死的,我不会怪你的,你现在先别慌……”
“可是我得打电话……”戚雪松的眼神可怜得要命。
楚辞只当他魔怔了,只好又安抚道:“先别怕,电话现在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打的,你的手机本就不安全,如果信号拨出后被人定位了怎么办?”
戚雪松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进去,翻来覆去只有一句,就是“打电话”。
渐渐地,楚辞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她握着戚雪松胳膊的手收紧,再问了一遍:“为什么要打电话?”
戚雪松还是瑟缩的模样:“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可是我该打电话了……”
“打给谁?”
“……我不知道……”
楚辞仔细地盯着戚雪松的脸,确定他不是在胡闹,而且此时戚雪松的眼神并不见恐惧或者慌张,反而透出一丝迷茫。
这不是一个刚看见死人吓坏了的表情。
楚辞咬牙,心慢慢地沉了下来。
她强迫戚雪松盯着自己的脸看,一字一句地问:“你现在认识我是谁吗?”
“楚辞。”戚雪松想也不想就说了出来。
“那你知道你是谁吗?”
“戚雪松。”
很好,起码意识清醒。
楚辞稍松一口气,又问:“那你为什么打电话?”
“我就是……觉得……该打……”
楚辞:“打给你爸爸吗?”
戚雪松的眼神又茫然了起来:“不……”
不是?
楚辞皱眉,放轻了声音更仔细地问道:“那是打给谁?警察?医院?或者你妈妈?”
戚雪松又继续摇头。
大概是楚辞的追问太多,他恢复了思考能力后,眼底终于看到了一丝清明。
楚辞趁胜追击:“那说说,你想打给谁?”
戚雪松的神情透出无助:“我没想打给谁,我只是……只是觉得该打……”
“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因为……”戚雪松的眼神中透出挣扎,好半晌,他突然抬头,“因为有个人告诉我要打电话。”
楚辞惊了,忙问:“谁告诉你的?”
戚雪松也慢慢恢复了神志,他诧异地看着楚辞:“不是……我不知道是谁,我只知道我的脑子里有个人在提醒我让我打电话。”
脑子里,有个人在提醒他?
时光忽然回到几天前,那个夜晚,楚辞从饭店回来的那个夜晚,不就也遇到了这种情况吗?
起先还没察觉到什么,可是后来回忆,就会意识到确实有人在指导着她做事。
难不成戚雪松也碰到了?
对了!那个男人!
那个从洗手间出来跟她说“借过”的男人。
一定是他有问题。
如此也就解释得通为什么戚雪松突然去了洗手间后会变得反常。
至于为什么两人平时毫无异常,大概是因为,变得异常,需要有一个开关。
就像催眠一样,厉害的催眠师不是直接哄人睡觉,而是在人清醒的情况下侵入人的大脑,神不知,鬼不觉。
呵,催眠。
厉害的催眠。
楚辞的情绪低落起来。
戚雪松还在跟自己脑内的声音做着抗争。好在此时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催眠只要意识到催眠师的存在,很容易就会恢复过来。
楚辞沉默一会,突然抬头:“你脑海中的声音是怎么跟你说的?”
戚雪松一愣,只说:“就让我打电话。”
楚辞便将手机递给他:“打吧。”
戚雪松神色纠结起来:“肯定不会是好事。”
“也不会再有更好的事发生了,打吧。”
楚辞的眼神淡淡的,让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戚雪松突然觉得悲伤。
“我觉得咱们都得死了。”
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楚辞没吭声。
戚雪松又难过起来:“那我能先给家里打个电话吗?我……我不想走得太突然,他们找不到我的话,肯定……”
楚辞点点头:“打吧,但你知道能说什么吗?”
戚雪松抿嘴,拿过手机,想了一会,先拨通了蒋夫人的电话。
蒋夫人似乎正在跟闺蜜做美容,大概正敷着面膜,说话雾蒙蒙的。
戚雪松并没有多说什么,好像往常一样问了一下晚上要吃什么,未免被怀疑,还特意跟蒋夫人要了点钱。
接着又打给戚志军,那边正在开会,剪短地说“等会说”后就挂了电话。
戚雪松听到对面的忙音,竟然笑了,还语气温和地跟楚辞说:“我爸总这么忙,我们整个家都是他撑起来的。”
楚辞见他这样,也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后来犹豫着,戚雪松又想拨给戚同光,可是那边并没有接。
“切,一定又去撩小妹妹了。”虽是这么说,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怨恨。
看着戚雪松一个个地拨着自己熟悉的人的电话,楚辞并没有催促。
两人都知道这不是矫情,面前是一条万丈深渊,谁也不知道踏进去会怎么样。或者说,两人都清楚生还的可能寥寥无几。
楚辞甚至还惊讶戚雪松能这么轻易地接受这件事。
在她的预测里,戚雪松保不齐又会闹上好半天,打好半天退堂鼓呢。
在戚雪松打电话的当口,楚辞又想,或许自己也该给谁打个电话,可是想来想去,竟没有一个可以通话的人。
并不是因为她刚到现代一年多,即使放在四百年前,她似乎也没有可以联系的人。
算下来也活了二十几年,可活人的世界竟找不到一个可以留恋的东西。
是啊,在意的人,都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喂,楚辞。”戚雪松的声音将楚辞将思绪中拽回。
她回过头来,见戚雪松正在认真地盯着她。
“怎么?”
“你……可不可以变回之前的模样啊?”
楚辞一愣,不过也立马明白过来。
她低下头犹豫一会,才说:“等会。”
说着,起身进了屋子里面。
起码在这种时候,楚辞并不想当着戚雪松的面变幻样貌。
大概过了十分钟的样子,属于小楚辞的清亮嗓音响了起来。
“戚雪松?”
戚雪松回头,就见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站在楼梯口,一手扶着楼梯歪着头看他。
他鼻子发酸,可又笑了起来:“你以前可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
楚辞笑:“那我以前是什么样的?”
“唔,还是冷着脸,还瞪人,凶巴巴的。”
说着话,戚雪松已经走到了楚辞跟前。
楚辞原本心里还算平静,可看着戚雪松走过来时,突然眼眶也热了起来。
“我……我好像没有认真地跟那些重要的人道过别。”
戚雪松的脚步停下。
楚辞脸上的笑已破碎。
“那些我喜欢的,我爱的,重要的人,我都没能好好地跟他们道别。”
“戚雪松,我实在太羡慕你了,你可以慢慢地打电话,一个个地听听他们最后的声音,可是我不行。”
“我谁的都听不到了。”
“他们都死了,一点让我反应的余地都不留。”
楚辞慢慢蹲坐在楼梯上,使劲地用袖子擦着眼睛。
记忆中,除了初听闻老徐死讯时悲痛欲绝,在之后的日子里,楚辞再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哭过了。
又与上次哭不同。
那时候满是难以置信,苦味全都顺着舌根流回了喉咙,可是这次,楚辞仿佛要将所有的痛都喊出来似的。
她确实太久没哭了,以至于忘记哭原来也可以这么的,舒服。
戚雪松低头看着楚辞良久,忽然上前紧紧地抱了抱楚辞,像对待小妹妹一样帮她擦了擦眼睛,又将她的胳膊拉到自己的肩膀。
楚辞回过神来:“你干嘛?”
戚雪松突然笑起来:“带你躲起来。”
躲?躲去哪?
很快楚辞明白过来戚雪松的意图,他轻轻地抱起楚辞,一路走到楼上,又特意找了一个隐蔽的衣柜将她塞了进去。
楚辞觉得有些好笑:“干嘛?这就可以躲起来了?”
戚雪松拍了拍她的脑袋:“对啊,你躲起来,我下去。”
楚辞面带笑意看了他一会,轻轻地摇头:“不行,这件事我已经不想把自己摘出去了。”
“老徐、刘璋,还有其他一些人,都死在奇瑞手里,这个仇不报,我也没法好好活下去。”
戚雪松又笑了:“也没让你摘出去啊,你躲着,到时候跟踪我,摸到奇瑞老巢,然后把他们一网打尽!”
语气仿佛是小孩过家家般轻松。
楚辞挑眉:“你不怕啊,可能刚被抓去就要被杀掉哦。”
戚雪松立刻瞪大了眼睛:“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
楚辞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她仔细盯着戚雪松看了一会,见这个少年眼中确实没有一丝畏惧神色,无奈地摇摇头:“亏你刚刚还吓得都快哭起来了呢。”
说着,一只脚已踏出衣柜。
戚雪松连忙把她挡了回去:“你干嘛,好好待着。”
楚辞笑了:“靠你能成什么事?而且我要跟踪你的话,如果奇瑞中途换了直升机怎么办?难不成我要扒着机翼跟过去?”
戚雪松皱眉:“那要怎么办?”
“怎么办?现成的方法不就放着呢吗?”
戚雪松疑惑地扭头,就见楚辞笑眯眯地看着他,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脖子上突然传来一阵酸麻,瞬间侵入大脑。
戚雪松仰倒下去,被楚辞一手接住,顺着力道放进了衣柜里。
晕倒的戚雪松浑身软绵绵的,好摆弄得很。
楚辞迟疑了一下,还是将他的衣服全都扒了下来,又到了内置的洗手间里。
镜子里自己的脸既熟悉又陌生。
自从出了奇瑞的事后,楚辞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自己十三四岁时的脸了。
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刚来现代的时候。
楚辞将衣服扔在一旁,对着镜子一点点地变幻着自己的样子。
先是鼻子、眼睛、嘴巴、眉毛,接着又是整个身躯。
过程自然比当初顺畅了很多,可楚辞还是放缓着速度。
慢慢的,镜子中的人已彻底改变了相貌。
楚辞又回头,将衣服穿好。
就好像她第一次变身,也是戚雪松的模样,带着忐忑,也带着孤注一掷,走出家门。
楚辞最后看了衣柜中的戚雪松一眼,缓缓合上了门。
拨出去的电话具有定位系统,很快别墅外边就响起了汽车引擎的声音。
楚辞静静地待在李沛白的尸体旁边,小心地帮他擦干净后颈处的血迹。
一群人破门而入,为首的一个正是乔峰。
楚辞心里觉得好笑,何时自己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师傅已经沦为别人的跑腿了?
不过面上还是一副惊慌的样子。
楚辞在奇瑞眼里早已是个死人,所以也没人想到此时的戚雪松是个冒牌的。
已有人上前将楚辞按住,乔峰先过来,用脚尖拨了拨李沛白的头,看到后颈的伤疤时,冷哼了一声,又将目光转到楚辞脸上。
楚辞回避着他的目光。
乔峰也不多话,又绕着房子转了两圈。
楚辞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乔峰的耳力不知比自己好多少倍,戚雪松在二楼,又被缩在衣柜里,如果是正常呼吸,乔峰站在楼下当然听不到,但是若此时戚雪松突然醒来,弄出什么声响,必定逃不过乔峰的耳朵。
她不由回忆起之前自己下手的轻重来。
好在乔峰托大,并没有让人上二楼查看,或许他也是觉得两引到手,即便再有闲杂人士藏在楼上也没有什么找出来的价值了,所以不过略微一听,便直接让人带楚辞走了。
在上车前免不了一顿搜身,不过楚辞早将重要的东西裹进了肉里。
遗憾的是牛柯廉特意为她配的手套因为材质原因,并不能放到自己体内,只好扔掉。
楚辞刚上车,便被用黑布蒙住了眼睛,左右各两个彪形大汉守着,挤得她坐不直。
此时没了老徐的印绶引,楚辞已没法随心所欲地变声,又怕乔峰熟悉戚雪松的声音,自己学不像会露出破绽,所以一直谨慎着不开口。
车内也没有人闲聊,气氛分外凝重。
楚辞眼睛被蒙,感觉不到时光流逝,只觉得车行驶了将近三个小时,瞧这功夫恐怕已经出了北固,紧接着,隐隐约约又听到一阵剧烈的风声和巨大的轰鸣声。
直到离得近了,楚辞才听出来,居然是直升机的声音。
刚一下车,一阵飓风便迎面吹了过来,差点将楚辞的眼罩吹翻掉。
楚辞被拉着上了直升机,到底忍不住问了一句:“老头,你要带我去哪啊?”
直升机上杂音极大,一般都是通过专用的耳麦交流,不过楚辞这么一喊,还真被乔峰给听见了。他幽幽地说:“带你去极乐世界。”
楚辞心里吐槽道,真是见了鬼了,这厮居然也会开玩笑了。
又问:“你们干嘛不把我就地解决了啊?好歹给个痛快嘛。”
乔峰哼了一声,没说话。
楚辞心里也犯嘀咕。
她自然想过乔峰或许会把她就地杀了,只取走引,甚至还想了几百种应对这个情况的法子,没想到乔峰竟拉了她要走,而且还不明目的地。
难不成是为了保证引的新鲜程度,必须“即杀即食”?
直升机机翼的旋转声音太大,搅得人无法好好思考,楚辞干脆也不多想,索性靠着其中一个彪形大汉身边呼呼睡了起来。
她现在已经不在乎被带到哪去了,反正自己之后肯定是能见到方奇瑞的。
她的目的也只有这一个,就是见到他,再杀掉他。
至于退路什么的,她早就不考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