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风因今日见了度厄一面,心情本就堵塞,况且自己初神一代,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会怕一只小小的怨鬼,于是没有将白无常的话听进去,又讽刺道:“善行自有福报,却不能遂你的意,拿来抵消恶果,可惜这道理你懂得太迟。”
“荒谬!就是瞎子也能看出我的清白,你们怎可说我妄自菲薄?”齐阁玉不甘心,“齐家人和慕家人种了恶果,苍天有眼,他们全部下了九泉,唯独留我独活。若我也种了恶果,又何必要等到今日?如若这就是所谓的天命,那我绝不承认!”齐阁玉一提到齐家,越说越恨,全然不顾话中的矛盾,眼睛跟着红了起来,宛如狱火燃烧。
“歹势,怨气太重,齐阁玉要变凶鬼了!”白无常刚才就有不好的预感,这下果然应验,觉得自己非常倒霉。他连忙将锁链投出,那锁链似有灵性,蛇行一般游向齐阁玉,紧紧缠住了她的双脚。
为时已晚,齐阁玉的魂魄,白衣上沾染的血迹竟然蔓延开来,化成一袭红衣,衣襟扯住链锁向外拉伸。那锁链发出嗤拉嗤拉的崩裂声,不堪重负,从中断裂了。
她的小腹不知何时也高高隆起,仿佛已是身怀六甲。“文儿,娘亲今日要为我们娘儿俩讨回公道!”文儿是她给这个孩子取的奶名,不论男孩女孩都适合的一个小名儿,多么乖巧可爱。可如今抚育文儿的胎宫竟成了埋葬它的肉坟,她明明能感觉到它就在自己的肚子里,却连一面都没有见到过,就要与这个孩子永远分别,这是对一个母亲最大的折磨,是这世间最原始最本能的痛楚。
她的指甲变得又长又尖,带着浓浓的血腥味,一下子穿破白无常的屏障,向离得最近的予光门面袭去。
予光一直看不见白无常与齐阁玉的场景,只能从步风的话里听个大概,但齐阁玉化身凶鬼之后,屋中气氛骤变,原本透光的房屋变得晦暗起来,阵阵阴风吹过,血腥味儿扑鼻而来。还没有反应过来,阴风席面,重棠一把将她推开,袖子被锐器刮成布条,白净的胳膊上露出五道血淋淋的伤口来。
“重棠!”
就为这一声真切动人的关怀也值了,重棠浑身充满力量,忘记了手上火辣辣的伤口,从腰间抽出一把麒夜宝剑,向女鬼架去。
麒夜宝剑出自磅礴山之矿,真火烧炼九九八十一天,由参虚山最好的铁匠打造,乃是一把降妖除魔的上等兵器,对付刚刚入魔的小鬼那是不在话下。
大概是恨意不够坚定,所生的怨气也不够纯正,齐阁玉魂魄化成的恶鬼欺负欺负凡人倒是绰绰有余,但对付仙界的人,则有些吃力,不需步风亲自出手,就已招架不住重棠的剑意,盛气衰弱下去,气喘吁吁。
步风不让重棠趁胜追击,想给齐阁玉一个悔改的机会,主动放下怨念,归顺地府去。
齐阁玉见对方有所松懈,知道自己敌不过这些官差,一鼓作气朝门外逃去。
“不能让她逃!”白无常扛起幡旗赶忙向外冲。三人也追了出去。
扶辰山庄上阴云乍覆,凉风吹叶,满天飞红,山中传来不祥的簌簌摇枝之声。
本该什么都没望闻的洛峰觉察到天气的异常,起身来到门边,自言自语道:“阁玉,是你吗?”
齐阁玉缓下步子,回过头,声音里带着哭腔:“殿下,我好害怕。”
“别害怕呀,生死不殊途,地府是你家,有缘还能再相见!”白无常挥了挥幡旗,希望能趁她心软的时候劝劝她,让她回心转意。他招魂时常常遇到鬼魂尘事不愿放下,自己琢磨出了许多劝慰的话语,效果很好。方才都怪这个不懂事的上神多嘴,害得他现在麻烦,恐怕不是一句两句能解决的。
或许心有灵犀,洛峰听到了她的话。他对着空气兀自神伤,说道:“阁玉,这辈子我们都欠了债,只愿来生生在平凡家,再续前缘。”倒是个很有自知之明之人。
“我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为什么殿下就这么甘心!”齐阁玉魂魄的哭声奇怪了起来,仔细一听,里面竟然藏了许多共鸣的哭声!
潜藏在这扶辰山庄的无数冤魂恶鬼被这哭声唤醒,跟着发出骇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飘来,聚在血衣的齐阁玉身旁,怨气冲天。
洛峰被这阴气所袭,阳气骤衰,只觉两眼昏昏,重重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予光连忙施咒护住洛峰,反正她也不知道阴魂那边的事,保住活人要紧,于是留在屋子里照看洛峰。
“歹势!”白无常暗自骂了一句,心说这回怕不是要下岗,连忙就要溜回去搬救兵来,却被步风一把揪住。他不想度厄插手此事,于是将平抚扶辰怨鬼之事包揽了下来。
“师尊,早知道此人如此难教化,还不如让他们得过且过,也不至于招来怨鬼。”重棠有些丧气。
“人活得不通透,和畜生又有什么区别?”步风道,“记住,吾等掌管的是人间因果,不是畜生道。”
“齐阁玉,你可知道慕远归为何要杀你?”步风问齐阁玉,“你可知道,你姐姐齐庭玉究竟因何而死?”
齐阁玉不说话,只引起百鬼竞哭,震得人耳疼,直到有一串清晰而特别的女声忽然起笑,说道:“你明明知道的,妹妹。”
众人循声看去,看到一缕白飘飘的幽魂悬在遗欢院房顶上,胸前衣裳上盛开着一朵深紫色的花。
“诸位大人,你们想不想听我讲一个故事?”